绣鞋沉河案（三）

马车碾过码头的青石板路时，车轮卷起的河泥溅在车帘上，带着汴河特有的腥气。

我攥着验尸手记，指尖反复摩挲着“码头”二字——柳阿福若想潜逃，必然会选水路，而兴盛货栈作为锦绣阁常用的卸货点，他最熟悉这里的船只往来规律，大概率会藏在此处。

“前面就是兴盛货栈，你跟在我身后，货栈里堆着不少易燃的桐油桶，小心行事。”江聿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将绣春刀握在手里，玄色衣袍的下摆被码头的风掀起，露出腰间别着的火折子。

几个锦衣卫呈扇形散开，悄悄将货栈的前后门围住，只等江聿一声令下。

我跟着江聿走到货栈大门前，门板上的“兴盛”二字被风吹得褪色，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还隐约传来木料摩擦的声响。

江聿抬手示意我们停下，侧耳听了片刻，对身后的锦衣卫比了个“突袭”的手势，随即一脚踹开大门——

门内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货栈中央堆着几匹发霉的蜀锦，墙角的桐油桶倒了两个，暗红色的桐油在地面积成小洼；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往一个黑漆木盒里塞着什么，听到动静猛地回头，正是柳阿福！

他的头发还是棕黄色，只是此刻乱得像鸡窝，脸上沾着墨渍，看到我们，眼神里瞬间布满惊恐。

“柳阿福，束手就擒！”江聿大喝一声，绣春刀直指他的胸口，“张灵月是不是你杀的？那半截尸体、还有绣鞋，都是你抛进汴河的？”

柳阿福踉跄着后退，手忙脚乱地将黑漆木盒抱在怀里，声音发颤：“我...我没杀她！是她自己掉河里的！不关我的事！”

“自己掉河里？”我上前一步，举起验尸手记，指着记录毛发和染膏的那一页，“张灵月尸体头发里有你的毛发，根部还沾着苏木染膏，和你现在的发色一致；她脖颈的勒痕里，还留着你住处找到的那种灰褐色麻绳纤维——你还想狡辩？”

柳阿福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抱着木盒的手紧了紧，忽然转身就往货栈后院跑。

“别让他跑了！”江聿立刻追上去，锦衣卫也跟着围堵。

货栈里的蜀锦堆成了障碍，柳阿福慌不择路，撞到了旁边的桐油桶，桶里的桐油泼了他一身，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黑漆木盒也飞了出去，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我快步上前，蹲下身查看散落的物品——半根灰褐色麻绳、一小块玄光漆、几片蝉翼纱残片，还有一块刻着“锦”字的楠木片，与之前找到的那半块正好能拼合在一起！

我用银镊夹起麻绳，比对手记里记录的勒痕宽度：“这麻绳的纹路，和张灵月脖颈的勒痕完全吻合，你还有什么话说？”

江聿已经将绣春刀架在了柳阿福的脖子上，他喘着粗气，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我...我只是想留她下来，我没真想杀她！”

“说清楚！你为什么要留她？张灵月的下半身在哪？”我追问，目光落在他沾着墨渍的手上——墨渍是新鲜的，和之前在墨宝案里见过的毒墨颜色相似。

柳阿福咽了口唾沫，声音带着哭腔：“上个月我拦着她要她嫁我，她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说要去张御史那里告我！我怕她真去告，就...就趁她去锦绣阁取绣鞋时，用麻绳勒住她的脖子，想把她绑起来藏几天，等她答应嫁给我再放她...可我勒住她后，她挣扎得厉害，我一慌，就把她推到了后院的井里！”

“井里？”江聿的眼神沉了沉，“那汴河的尸体怎么回事？还有她的下半身？”

“我把她推下井后，怕被人发现，就想把她的尸体藏起来。可井太深，我捞不上来，就...就找了把斧头，把她的尸体砍成了两半，上半身用布包着扔进汴河，下半身还在井里...我想着，只要把上半身扔远些，就没人知道是我干的！”柳阿福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清。

我心里一阵发寒，没想到他竟如此残忍。

我用银镊夹起那块完整的楠木片，指着上面的“墨”字：“这楠木片上的‘墨’字是什么意思？是墨宝案的锦书让你做的？还是你和其他余孽有勾结？”

柳阿福看到楠木片，身体猛地一颤：“这...这是一个穿黑衣的人给我的，他说只要我杀了张灵月，就给我一百两银子，还说要是我被抓了，就把这楠木片拿出来，自然有人救我...我不认识什么锦书，也不知道什么墨宝案！”

穿黑衣的人？

看来柳阿福果然只是个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还在隐藏着。

我将楠木片放进证物袋，对江聿说：“先把他押回大理寺，再派人去锦绣阁后院的井里打捞张灵月的下半身，还有那把斧头。”

江聿点头，示意锦衣卫将柳阿福押起来。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货栈时，我忽然注意到墙角的蜀锦堆里，露出一点淡蓝色的丝线——和墨宝案里锦书的透骨针针尾丝线颜色一致！

我立刻走过去，拨开蜀锦，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半瓶乌头粉，还有一根刻着“竹”字的透骨针！

“江大人，你看这个！”我将布包递给江聿，“乌头粉和透骨针，都是墨宝案里的东西，看来那个穿黑衣的人，确实和墨宝案的余孽有关！”

江聿接过布包，脸色变得越发凝重：“看来这绣鞋沉河案，和墨宝案的余孽脱不了干系。他们利用柳阿福杀了张灵月，还留下楠木片和这些证物，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柳阿福身上，掩盖他们真正的目的。”

我翻开验尸手记，在“绣鞋沉河案”的页面上添了一行：“柳阿福招供杀人分尸，然背后有穿黑衣的墨宝案余孽指使。证物：完整‘锦’字楠木片、乌头粉、‘竹’字透骨针。待查：黑衣人的身份、余孽的真正目的。”

走出货栈时，码头的风更大了，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夕阳将汴河的水面染成了金色，远处的船只往来穿梭，看似平静的景象下，却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我知道，柳阿福的落网只是开始，那个隐藏在背后的黑衣人和墨宝案余孽，才是我们真正要找的对手。

江聿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手里的手记，语气坚定：“不管他们藏得多深，我们都会把他们找出来。张灵月的冤屈，墨宝案的余孽，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点头，握紧了手里的验尸手记——里面的每一页记录，都是我们追寻真相的脚步。

只要有这些证物在，有江聿并肩，就没有破不了的案，没有抓不到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