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风雪,如刀割面。
沈知砚独自跋涉在苍茫雪原,大氅早已被雪浸透,结了一层薄冰,步履却未停。他怀中贴身藏着那半块海棠玉佩,温润的触感在寒夜里成了他唯一的暖意。三日三夜,他未眠未食,只凭着一股执念前行——北地雪融时,旧庙等你。
那座破庙,孤零零地立在山坳之间,屋顶塌了半边,梁柱朽坏,唯有门前那棵老梅树,竟在雪中抽出几粒花苞,倔强地开着。
他推门而入。
庙内昏暗,柴火将熄,余烬泛着微红的光。草堆中,一道身影蜷缩着,左臂空荡,右臂缠着发黑的布条,脸上疤痕纵横,几乎辨不出昔日清俊的轮廓。听见脚步声,那人猛地一颤,缓缓抬头,目光与沈知砚相撞。
“知砚……”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石磨过,“别看我。”
沈知砚站在原地,眼底骤然泛起潮水般的痛楚。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跪下,膝压积雪,一步一步爬向那人。
他握住顾淮之仅存的右手,掌心滚烫,将那冰凉的手紧紧包住。
“我找你,”他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钉,“不是为了看你的伤,是为了告诉你——我来了。”
顾淮之浑身一震,眼底涌起热意,却强忍着不敢落泪:“我……已非昔日顾淮之。残躯苟活,不值得你……”
“值得。”沈知砚打断他,声音坚定如铁,“你活着,便是值得。”
他解下大氅,轻轻披在顾淮之肩上,又从行囊中取出药瓶、干粮、一壶温酒。他打开酒壶,倒了一杯,递到顾淮之唇边:“还记得吗?海棠树下,你说要与我共饮一生。”
顾淮之望着他,终于落下泪来。
那泪滑过疤痕,落在沈知砚的手背上,滚烫。
“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答应过你。”沈知砚轻笑,眼中却含着泪,“你说雪融时等我,我便来了。哪怕你成了乞丐,成了废人,我也要找到你。”
他将酒杯递近,顾淮之饮下,酒液温热,顺着喉头流入心腹,仿佛将冻僵的魂魄一点点唤醒。
“我本想死在北地。”顾淮之低声道,“革命未成,兄弟尽亡,我独活何益?可山民救我,说有人还在等我……我不信,直到看见那半块玉佩。”
“我从未不信。”沈知砚握住他的手,“你是我此生唯一想守的人,你若不死,我便不弃。”
庙外,雪渐停。
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破庙门槛上,映出两人相依的影子。那株老梅树在风中轻颤,一朵梅花悄然绽放,如血,如誓。
顾淮之缓缓抬起仅存的手,抚上沈知砚的脸,指尖微颤:“知砚……我脏了,残了,不配……”
“你配。”沈知砚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这里,只为你跳动。你若说不配,那便是它瞎了。”
顾淮之终于笑了,笑中带泪,像极了那年春日,海棠初绽时的模样。
“好。”他轻声道,“那我便……不逃了。”
“也不许再走。”沈知砚将他拥入怀中,声音低沉而坚定,“此生此世,沈知砚与顾淮之,生死同归。”
雪落无声,梅香暗涌。
破庙之中,两颗心在寒风中相依,终于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