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团体战初筛的狼狈过关，并未给玄天宗带来多少赞誉，反倒像是往滚油里滴了滴水，滋啦一声，引来更多探究、质疑乃至恶意的目光。尤其是在得知接下来的个人战擂台赛，玄天宗三个弟子竟无一人弃权，全部报名后，这种氛围更是达到了顶峰。

　　“不自量力！”

　　“侥幸过了初筛，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那个叫阿木的瘸子也敢上台？怕是连人家一招都接不住！”

　　类似的议论，在丙字区域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到。阿石三人压力巨大，连打坐时都有些心神不宁。

　　林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是将三人再次叫到跟前。她摊开那本《道德经》，翻到不同的页面。

　　“阿石，你性子最稳，剑路已初具圆转之意。上台后，无论对手强弱，只守不攻。”她的指尖点在一行字上，“存想此句——**‘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勿争一时之雄长，居于下位，纳百川之势，方能后发制人。”

　　阿石凝神看着那行字，虽不能完全理解，但那“下流”、“之交”的意韵，却与他这几日练习卸力化劲的感觉隐隐相合，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土，你灵动机变，但心气稍浮。”林月又翻过一页，“你的对手，很可能想速战速决，激你硬拼。你需记住——**‘飓风过岗，伏草惟存。’**狂风再烈，伏低的小草反而能存活。避其锋芒，寻其破绽。”

　　阿土眼睛一亮，似乎抓住了什么。

　　最后，她看向伤势未愈、面色还有些苍白的阿木。“阿木，你伤势在身，硬拼绝非上策。你的擂台，不在于胜，而在于‘存’。”她的手指落在另一处，“默念此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将自己视为空虚幽深的山谷，任他攻击如潮，我自岿然不动，汲取其力，反哺自身，拖延时间，便是胜利。”

　　阿木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腿伤处隐隐传来的酸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这似乎正是他目前状态最好的应对。

　　林月合上经书，目光扫过三人：“擂台之上，输赢固然重要，但借此机会，印证平日所学，体悟经文奥义，更为紧要。去吧。”

　　个人战擂台赛，在演武峰四周升起的十座擂台上同时进行。抽签结果很快出来，阿石对上了一位流沙门的弟子，修为练气七层；阿土运气不佳，抽到了五行宗的一名内门弟子，同样是练气七层，且气息凌厉；阿木的对手则是一位小家族的子弟，练气六层。

　　首先登场的是阿石。

　　他的对手，那位流沙门弟子，使得一手厚重的土系法术，一上来便凝聚数块磨盘大的岩石，呼啸着砸向阿石，攻势凶猛。

　　阿石谨记林月教诲，脚踏玄奥步法，手中飞剑并不硬接，剑光划出一道道圆弧，意念完全沉浸在“大国者下流”的意韵之中。那狂暴的岩石攻击临近他身周三尺，竟仿佛陷入泥沼，力道被层层削弱、引导，最终擦着他的身体轰然落地，激起漫天尘土。

　　流沙门弟子久攻不下，愈发焦躁，灵力消耗巨大。反观阿石，虽看似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气息却始终平稳，眼神沉静。

　　“怪哉！这玄天宗弟子身法好生诡异！”

　　“他的剑明明没什么力道，怎么就能把那么重的攻击卸开？”

　　“像是在……借力？”

　　台下议论纷纷。高台上，几位大佬的目光也再次被吸引。

　　数十回合后，那流沙门弟子灵力不济，一个疏忽，被阿石寻隙而入，剑尖轻轻点在他手腕上，虽未受伤，却让他法诀中断，踉跄后退。

　　“承让。”阿石收剑，躬身一礼。

　　流沙门弟子脸色一阵青白，最终颓然认输。

　　玄天宗，首战告捷！胜得如此……“窝囊”，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接下来是阿土。

　　他的对手，五行宗那名内门弟子，果然一上来就火系术法狂轰滥炸，烈焰熊熊，试图以绝对优势碾压。

　　阿土脑海中回响着“飓风过岗，伏草惟存”，他根本不与对方硬碰，身形如灵猿般在擂台上穿梭跳跃，时而贴地翻滚，时而借助擂台的边角规避。那炽热的火球、火蛇每每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将他原本干净的道袍烧出几个破洞，显得狼狈不堪，却始终无法真正重创他。

　　五行宗弟子越打越怒，招式愈发狠厉，破绽也开始显现。

　　就在他一次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一直伏低躲避的阿土眼中精光一闪，如同蛰伏的草蛇骤然弹起，体内那“绵绵若存”的灵力瞬间爆发，一剑刺出，直指对方灵力运转的间隙！

　　“噗！”

　　剑尖点破护体灵光，那五行宗弟子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连退数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阿土，再胜一局！胜得……“取巧”，却同样有效。

　　连续两场出人意料的胜利，让整个会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轻视的目光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疑。这玄天宗的弟子，修为明明低得一塌糊涂，怎么就这么难缠？

　　最后，轮到了伤势未愈的阿木。

　　他的对手，那位小家族子弟，见前两场玄天宗弟子赢得古怪，心中已存了忌惮，一上来并未强攻，而是试探性地发出几道风刃。

　　阿木牢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他根本不闪不避，只是将手中木棍（他尚未完全恢复，林月未让他用飞剑）斜指地面，周身气息内敛，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口幽深的山谷。那几道风刃袭至他身前，竟如同泥牛入海，威力莫名消散大半，只吹动了他的衣袍。

　　那家族子弟心中一定，看来这瘸子只是装神弄鬼！他大喝一声，催动全身灵力，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直刺阿木胸口！

　　面对这致命一击，阿木依旧不动，只是将木棍在身前一横，意念完全沉入“玄牝”之境。

　　剑光及体！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那凌厉的剑光在触及阿木身形的刹那，仿佛刺入了一个无形的漩涡，速度骤减，光芒黯淡。阿木身体剧烈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双脚如同生根，死死钉在原地，愣是没有后退一步！

　　反而是那攻击的家族子弟，感觉自己的灵力如同决堤般涌入对方体内，一阵虚脱感传来，他惊骇地想要抽剑后退。

　　就在他旧力已去，心神动摇的瞬间，阿木动了！他积蓄了对方部分攻击力量，结合自身残存灵力，顺着木棍猛地一引、一抖！

　　“嗡！”

　　那家族子弟只觉得一股怪异的大力用来，手中长剑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整个人也被带得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

　　阿木拄着木棍，剧烈地喘息着，身形摇摇欲坠，却终究没有倒下。

　　裁判愣了片刻，才高声宣布：“玄天宗，阿木胜！”

　　三战，全胜！

　　会场一片哗然！

　　如果说前两场还有取巧和运气的成分，那阿木这一场，一个带伤的练气五层，硬接练气六层全力一击而不倒，反而借力打力震飞对手兵器，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常理！

　　这玄天宗，到底什么来头？！他们那看似粗浅的功夫里，蕴含着怎样诡异的奥秘？

　　端坐高台的青岚宗宗主，目光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他缓缓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看向台下那个始终平静的青衣女子。

　　五行宗的火袍长老，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周通更是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北辰剑尊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离擂台不远的一处阴影里，抱剑而立，看着台上相互搀扶、虽然狼狈却眼神明亮的三个少年，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认可？

　　林月迎上四面八方射来的、意味复杂的目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她知道，经此一战，玄天宗算是真正在这宗门大比上，留下名字了。

　　但也意味着，更大的麻烦，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