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前分散各处的擂台不同，这座以整块青罡玉砌成、方圆百丈的巨型擂台，悬浮于演武峰正上空，云雾缭绕，符文隐现。擂台四周，是环绕山壁开凿出的层层观礼台，此刻已是座无虚席。各宗旗帜在灵力激荡下猎猎作响，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隐含敌意，尽数聚焦于擂台之上。
最终站在这里的，只有两人。
一方，是玄天宗掌门，林月。青袍素净，身形单薄，脸色仍带着一丝未尽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眸沉静如古井深潭。她手中无剑，只虚虚拢着袖袍，仿佛空手而来。
另一方，是五行宗百年不遇的天才，炎烁。一身烈焰纹赤袍，黑发飞扬，周身气息灼热逼人，已是筑基大圆满，半步金丹！他手中握着一柄流淌着熔岩般光华的长枪，枪尖遥指，空气都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一位是凭借诡异手段和北辰剑尊庇护，一路跌跌撞撞杀入决赛的破落宗门掌门；另一位是底蕴深厚、实力强横、被视为此次大比夺魁热门的绝世天才。
对比之强烈，气氛之凝重，远超之前任何一场比试。
高台之上，青岚宗宗主、五行宗火袍长老（虽面色阴沉，却碍于规则和北辰剑尊的存在，只能按捺）、流沙门门主等一众大佬尽数列坐。北辰剑尊依旧抱剑立于擂台边缘的虚空，如同一个沉默的界碑。
“决赛，开始！”
主持长老的声音落下，炎烁却并未急于进攻。他目光锐利如鹰隼，锁定林月，声音带着火焰般的灼热与傲然：“林掌门，你之前种种，不过是倚仗外物与诡道。在这决赛擂台，众目睽睽之下，可还有取巧之地？”
他意在攻心，更要逼林月亮出底牌。
林月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他：“道法自然，何来取巧？”
炎烁冷笑：“巧舌如簧！今日，我便以五行宗煌煌正道，破你邪魔外道！”
他不再多言，周身赤红灵力轰然爆发，手中熔岩长枪一震，刹那间，擂台上空火云汇聚，温度骤升！
“焚天八式——星火燎原！”
枪出如龙！一点极致的赤芒自枪尖迸发，随即化作漫天火雨，密密麻麻，覆盖了整个擂台！每一滴火雨都蕴含着恐怖的高温与穿透力，足以瞬间汽化精铁！这已不是练气筑基层次的手段，隐隐触摸到了一丝金丹期操控天地元气的门槛！
观礼台上响起一片惊呼。五行宗众人面露得色，火袍长老嘴角勾起一抹冷弧。这玄天宗掌门，怕是连第一式都接不下！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毁灭性攻击，林月依旧站在原地。她没有闪躲，也没有施展任何术法。只是在那漫天火雨即将临体的刹那，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虚虚向前一点。
同时，她唇齿微启，吐出一段清晰而古朴的音节，并非任何已知咒文，更像是某种直指本源的道言：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反者，循环往复；弱者，柔韧不折。万物生于有形，有形却源于无形。
言出法随！
那狂暴炽烈、足以焚山煮海的漫天火雨，在触及她指尖前方三尺之地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不断循环往复的柔韧壁垒！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灵力对冲的轰鸣。
那无数火雨仿佛陷入了时间的泥沼，前进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其内蕴含的毁灭性能量，在那“反”与“弱”的意韵中被层层剥解、分化，由炽烈归于温顺，由狂暴化为平和，最终，竟如同寻常雨滴般，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地，连林月的衣角都未曾点燃！
全场死寂！
所有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擂台上这诡异的一幕。那足以重创金丹初期的恐怖术法，就这么……被无声无息地化解了？像是烈阳下的冰雪，悄然消融？
“什么？！”炎烁脸上的傲然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与不解。他的焚天八式，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破去？
高台上，青岚宗宗主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规则……她不是在施展法术，她在……引动规则？！”
五行宗火袍长老更是霍然起身，失声叫道：“不可能！她不过练气修为，如何能触碰天地规则？！”
北辰剑尊抱剑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那是一种遇到同道、乃至……某种更高层次存在的凝重。
擂台上，林月放下手指，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但眼神依旧平静。引动“反者道之动”化解如此强力的攻击，对她心神的负担极大。
“第一式已过。”她看着炎烁，淡淡开口。
炎烁从震惊中回过神，一股屈辱和暴怒直冲头顶！他从未受过如此轻视！
“休得猖狂！再接我第二式——赤地千里！”
熔岩长枪横扫，炽热的枪芒如同扇形扩散，所过之处，青罡玉擂台表面竟被灼烧得微微发红，空气被彻底抽干，形成一片绝对的火焰死域！这一式，范围更广，威力更集中！
林月依旧未动。在那焚尽一切的枪芒及体之前，她双手在身前虚抱成圆，口中道言再响：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有无相互转化，难易相互成就……对立相依，循环不休。
那毁灭性的赤色枪芒，在触及她虚抱的“圆”时，仿佛陷入了阴阳流转的漩涡。极致的“有”（枪芒）与极致的“无”（虚空）相互转化，狂暴的“难”（攻击）与绝对的“易”（化解）相互成就。枪芒的力量被这玄妙的规则场域不断分化、引导、中和，最终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在那虚无的圆环之中，未能掀起半分波澜。
“第…第二式……”有观战者声音干涩地喃喃。
炎烁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的骄傲，他的自信，在这匪夷所思的手段面前，开始崩塌。
“我不信！！”他状若疯魔，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燃烧起来，熔岩长枪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枪身之上的符文次第亮起，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
“焚天八式——终极！烈阳陨落！！”
他双手擎枪，整个人与长枪合为一体，化作一轮直径过丈、散发着无尽光与热的恐怖烈阳！如同真正的太阳陨落，带着焚灭万物、同归于尽的气势，朝着林月碾压而下！这是他以筑基大圆满修为，强行催动的、无限接近金丹一击的禁术！
擂台四周的防护光罩在这一刻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观礼台上惊呼四起，不少人下意识地后退。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林月终于动了。
她向前踏出一步。仅仅一步。
然后，她抬起头，望着那碾压而来的“烈阳”，眼中无悲无喜，无惧无怒，只有一片洞彻虚空的清明。
她张开双臂，并非迎接，也非抗拒，更像是拥抱这片天地，拥抱这袭来的毁灭。
她的声音，不再局限于擂台，仿佛与整个青岚宗的山川灵气产生了共鸣，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心神深处：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人取法于地，地取法于天，天取法于道，道取法于自然。
当这终极的道言响彻天地，那轮毁灭的“烈阳”在距离林月头顶不足一丈之处，骤然停滞！
不是被阻挡，不是被化解。
而是仿佛被整个天地所排斥，被无形的“自然”之道所否定！
构成“烈阳”的狂暴火系灵力，如同失去了根基的沙堡，开始自行崩解、消散，还原为最本源的天地灵气，回归于四周的山川虚空。那毁灭性的气势，那焚尽一切的意志，在这至高无上的“道法自然”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合时宜。
炎烁的身影从崩溃的“烈阳”中跌出，重重砸在擂台边缘，他面色金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眼中充满了茫然与彻底的绝望。他倾尽所有的最强一击，甚至未能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这么……被天地“自然”地抹去了？
林月缓缓放下双臂，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迹。连续引动如此深层的规则，尤其是最后一句“道法自然”，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心神与潜力。
但她依旧站着。
站在一片死寂的擂台中央。
站在无数道震撼、恐惧、敬畏、乃至狂热的目光之中。
北辰剑尊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正对着擂台，对着林月，第一次，缓缓地、郑重地，抱剑躬身一礼。
高台之上，青岚宗宗主长身而起，目光复杂无比地看着台上那道青色的身影，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主持长老愣了许久，才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嘶哑地高喊道：
“决赛终局……胜者，玄天宗——林月！”
声音落下，依旧无人喧哗。
只有那本被林月拢在袖中的《道德经》，散发着唯有她能感受到的、温润而浩瀚的光芒。
道法自然。
玄天宗的崛起，似乎已不可阻挡。而这本经书所蕴含的真正力量，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前方的路，是通天之途，还是万丈深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