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青岚宗主擂上空，那一声“胜者，玄天宗——林月！”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的却是一片死寂的涟漪。

　　没有欢呼，没有喝彩。

　　万千观战者，无论是高台之上的宗主长老，还是四周观礼台的各派弟子，皆寂然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擂台上那道青色的身影上——她嘴角还挂着未拭的血迹，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在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可她就是站着。

　　以一种平静到近乎漠然的姿态，站在那里。身后，是崩溃昏迷的五行宗天才炎烁，是无声瓦解、回归天地的“烈阳”余烬。

　　“道法自然……”

　　高台之上，青岚宗宗主缓缓坐回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探究。他身侧几位长老，亦是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规则！她引动的是天地规则！而非任何已知的道法神通！一个练气期（至少在众人感知中仍是练气期）的女修，如何能做到这一点？那本她始终虚拢在袖中的书册，究竟是何等逆天之物？

　　五行宗火袍长老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林月，那目光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却又被更深沉的忌惮压下。北辰剑尊那无声的躬身一礼，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最后一点当场发难的冲动。他恨恨一甩袖袍，转身化作一道火光遁走，连昏迷的炎烁都顾不上理会。

　　流沙门、以及其他几个与五行宗交好或本身对玄天宗抱有敌意的宗门，此刻也都沉默下来。再无人敢轻易将“邪魔外道”、“取巧诡道”之类的词汇加诸其身。能引动“道法自然”湮灭接近金丹一击的存在，已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范畴。

　　“玄天宗……”有散修低声喃喃，将这个名字死死刻入脑海。

　　“经书……她袖子里那本书……”更有心思活络者，目光闪烁，隐晦地扫过林月的袖口，贪婪与恐惧交织。

　　林月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觉。她微微闭目，感受着体内空空荡荡的经脉和识海中传来的阵阵针扎般的剧痛。最后引动“道法自然”，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心神与那本《道德经》这段时间积蓄的些许“势”。

　　她缓缓抬起手，用袖口擦去嘴角的血迹，动作有些迟缓。然后，她转过身，目光扫向擂台下方，丙字区域弟子所在的角落。

　　阿石、阿土搀扶着已经苏醒、但依旧虚弱的阿木，三人正仰头望着她，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浓浓的担忧与无法言说的震撼。

　　林月对他们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极淡的、安抚的笑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任何宗门，亦非人为。

　　只见九天之上，那被之前“烈阳”映照得一片赤红的云层骤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一片纯粹的、深邃的苍穹。紧接着，道道七彩霞光自虚无中垂落，如同璎珞流苏，精准地笼罩了整个主擂台，更有一束最为粗壮、蕴含着难以言喻精纯灵气与道韵的七彩光柱，将林月完全笼罩其中！

　　“天降甘霖！道韵霞光！”有见识广博的老修士失声惊呼，“这是……天地嘉奖！唯有对天地大道有所明悟、有所贡献者，方能引动！”

　　那七彩霞光沐浴周身，林月只觉浑身暖洋洋的，消耗殆尽的心神与灵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甚至比之前更为凝练精纯。体内那因强行引动规则而出现的细微暗伤，也在霞光滋养下悄然愈合。更有一股清凉的道意融入识海，让她对《道德经》中某些晦涩字句的理解，骤然清晰了数分！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再次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天地嘉奖！这比赢得大比魁首，更具分量！这意味着，林月之前所为，得到了这方天地本源的认可！

　　然而，这还未结束！

　　就在七彩霞光最为璀璨夺目之际，一直抱剑立于擂台边缘虚空的北辰剑尊，周身气机忽然变得无比缥缈、高远。他仰头望向那垂落霞光的苍穹深处，冰冷沉寂了数百年的眸子里，仿佛有剑光在开天辟地。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种了悟的叹息。

　　下一刻，一股凌驾于金丹、甚至元婴之上的浩渺剑意，自他体内冲天而起！那剑意并非杀伐，而是纯粹、是探索、是斩破迷雾的决绝！

　　苍穹之上，霞光深处，一道朦胧的、由纯粹规则之力构筑的门户，若隐若现！门户之后，是更为浩瀚、更为本源的天地景象！

　　“飞升仙门？！”青岚宗宗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颤抖，“他……他要在此刻，凭借观摩规则引动之力，强行叩开仙门？！”

　　北辰剑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被霞光笼罩的林月，那目光复杂难明，有感激，有了然，更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意味。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林月的方向，再次郑重地抱拳一礼。比之前擂台上的躬身，更为正式，更为深沉。

　　随即，他转身，一步踏出，身形化作一道绝世剑光，毫不犹豫地投入了那扇朦胧的规则门户之中！

　　剑光没入，门户震荡，发出大道纶音，随即缓缓闭合、消散。漫天的七彩霞光也随之渐渐隐去。

　　擂台上，只剩下林月一人，承受着天地嘉奖，也承受着那因北辰剑尊飞升而带来的、更为复杂的万千目光。

　　北辰剑尊，竟然就这么……飞升了？！

　　凭借观摩林月引动“道法自然”，了悟自身剑道，直接叩开了仙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具冲击力。从林月胜出，到天地嘉奖，再到北辰飞升，不过短短十数息时间。

　　会场陷入了更长久的、近乎凝固的死寂。

　　玄天宗掌门林月，不仅以匪夷所思的手段赢得宗门大比魁首，引动天地嘉奖，更是间接促成了一位绝世剑修的飞升！

　　这已不是简单的“黑马”可以形容。这玄天宗，这林月，身上笼罩的迷雾，已然深重得令人窒息。

　　林月沐浴在最后的霞光余晖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伤势尽复，灵力充盈，甚至修为壁垒都隐隐松动。但她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北辰剑尊飞升了。那个因一句“欠债”而守护玄天宗数月，替他们挡下无数明枪暗箭的强者，离开了。

　　庇护，消失了。

　　她抬起头，望向北辰剑尊消失的那片天空，目光平静之下，是翻涌的波澜。

　　她赢了魁首，得了嘉奖，却也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而经书在她袖中，微微发烫。方才天地嘉奖之时，她清晰地感觉到，经书中那十六个字的批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因果相续，欠债必偿”，似乎与那垂落的道韵霞光产生了某种共鸣，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邃。

　　北辰剑尊飞升，是因观摩她引动的规则。这，算不算是她，或者说是这本经书，又“贷”给了他一场飞升的机缘？

　　这笔债，天道会记在谁头上？

　　林月收回目光，看向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看向高台上那些眼神闪烁的大佬。

　　她知道，真正的狂风暴雨，现在才要开始。

　　玄天宗的路，从这一刻起，要靠她自己，和怀中这本愈发莫测的经书，一步步走下去了。

　　道法自然。

　　可这自然之道，从来都伴随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