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圣魂村后的小山坡上沾着露水的野草轻晃。五岁的唐三蜷着腿坐在土坡顶端,破旧的粗布衣衫洗得发白,却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双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蓝色眼眸中,满是成年人的凝重与困惑。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本该有常年练暗器留下的薄茧,此刻却只有孩童的柔嫩。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唐门心法催动玄天功,可内息运转到丹田处便如遇壁垒,无论如何蓄力都无法再前进一步,只能徒劳地在经脉中盘旋。
“还是不行。”唐三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语气却满是挫败。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天际泛起的鱼肚白,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淡紫,那是紫极魔瞳运转的征兆。
这门练眼之法倒是每日都在精进,晨起吸纳的紫气顺着视线沉入眼底,如今即便在微光中,也能看清百米外草叶上的露珠纹路,可作为唐门功法根基的玄天功,却像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一般,停滞在第三重巅峰再也无法寸进。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无一物,没有摘星阁熟悉的药瓶,更没有伴随他十年的银针。
鬼见愁崖边的狂风、佛怒唐莲的冰凉触感、还有唐念纵身跃下时那抹决绝的白影,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心脏骤然抽痛,比玄天功瓶颈带来的滞涩更令人难熬。
“为什么……”唐三蜷起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清晰记得玄天功的口诀——“顺息归元,气走丹田,生生不息方为正道”,前世在摘星阁,唐念曾握着他的手腕,引导内力冲破第三重瓶颈,那时的内息如溪流汇入江河,浑厚而顺畅。
可如今这具孩童的身体,却像容不下那套精妙心法一般。
他尝试运转内息涌向双眼,紫极魔瞳瞬间被催动到极致,山坡下的景象被无限放大:泥土下蠕动的虫豸、树皮上细密的纹路、甚至远处茅屋烟囱冒出的烟丝轨迹,都清晰可辨。可当内息转回丹田,那层无形的壁垒依旧顽固。
“紫极魔瞳靠吸纳紫气修炼,不依赖内力根基,可玄天功需要的是……”唐三猛地一顿,脑海中闪过唐念曾说过的话,“玄天功是一切绝学的根基,需有足够底蕴方能突破。”
底蕴……他低头看向自己瘦弱的胳膊,忽然想起跳崖前掌门说的“天赋异禀却根基尚浅”。
前世他急于求成,偷学佛怒唐莲时便已隐约察觉内力虚浮,如今重生在这陌生的世界,这具身体更是毫无内力基础,玄天功自然难以寸进。
风掠过山坡,带来远处村庄的鸡鸣。唐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蓝色眼眸中虽仍有困惑,却多了几分坚定。他望着云雾缭绕的远山,仿佛看到了摘星阁的方向:“唐念。”
唐三刚走下土坡,脚边的野草还沾着晨露,天际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他下意识抬头,只见一道刺目的金光从云层中坠落,像撕裂晨雾的利剑,直直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砸来。
那光芒太过耀眼,唐三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蓝色眼眸被强光映得发疼,连紫极魔瞳都无法在这般光芒下视物。他能感觉到周身的空气骤然升温,风中似乎裹挟着某种熟悉的、温暖的气息——像极了当年在摘星阁,唐念用内力为他疗伤时的感觉。
不过瞬息,金光便落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激起一圈淡淡的光晕。唐三缓缓放下手,眯着眼适应光线,待光晕渐渐散去,他的呼吸瞬间停滞,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空地上,一道熟悉的白色身影静静躺着。那身金边白袍虽沾了些尘土,却依旧能认出是唐门圣女的服饰;额间那点朱砂痣,在晨光下依旧鲜明,是他刻在心底多年的模样。
“唐、唐念?”唐三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却满是难以置信的颤抖。
他一步步挪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端,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走近了才发现,唐念的模样与记忆中有些不同,她原本的黑发竟变成了耀眼的金色,发丝在晨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周身还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光晕,那是一种远超唐门内力的、带着神性的气息。
可这份神异并未持续太久,唐三刚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唐念的身形忽然开始缩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缩一般,从原本的少女模样,渐渐变成了只有五六岁孩童大小,周身的金光也随之消散,只留下额间的朱砂痣依旧醒目。
“唐念!”唐三连忙跪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变小的唐念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唐三的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既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又有难以言喻的担忧。
他低头看着怀中小小的、昏迷的唐念,金色的发丝蹭过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唐三想问的话堵在喉咙里,当年鬼见愁崖边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可此刻怀中人温热的触感又无比真实。他轻轻抚摸着唐念额间的朱砂痣,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他眼眶发热。
晨风吹过,远处村庄的鸡鸣再次传来,唐三才回过神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唐念护在怀里,用自己破旧的衣衫裹住她小小的身体,生怕她受凉。
蓝色眼眸中满是坚定,原本因玄天功停滞而有的困惑,此刻已被重逢的激动与守护的决心取代。
“别怕,我带你回家。”唐三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抱着唐念,转身朝着圣魂村的方向走去,小小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挺拔。
晨雾渐散,圣魂村的土路上泛起湿润的光泽。唐三抱着唐念,脚步放得极轻,生怕颠簸到怀中昏迷的人。破旧的粗布衣衫将唐念小小的身体裹得严实,只露出一点金色的发丝和额间醒目的朱砂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的老槐树在风中落下几片叶子。
唐昊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个酒葫芦,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看到唐三怀里抱着人,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没有说话。
唐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走到唐昊面前,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下姿势,让唐念躺得更舒服些,才轻声开口:“爸爸,她……她是我的朋友,遇到了点麻烦,现在还昏迷着,我可以让她暂时留下吗?”
他的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又透着超出年龄的认真。蓝色眼眸紧紧盯着唐昊,生怕从父亲口中听到拒绝的话。怀里的唐念呼吸依旧微弱,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衫传来,让他更加坚定了要留下她的想法。
唐昊的目光落在唐念身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没有凑近查看,只是扫了眼那身虽沾了尘土却质地精良的白袍,又瞥了眼唐念额间的朱砂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葫芦的边缘。
沉默持续了几秒,唐三的手心都微微出汗了。就在他以为父亲要拒绝时,唐昊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随便你。”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唐三瞬间松了口气。他连忙点头,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谢谢爸爸!我会照顾好她的,不会麻烦您的!”
唐昊没再说话,只是仰头喝了口酒,目光重新落回远方,仿佛对院子里多出来的人毫不在意。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眼,他分明察觉到了唐念身上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奇异气息。
那不是这个村子该有的味道,更不像寻常孩童该有的气息。
唐三抱着唐念走进里屋,找了块干净的粗布铺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他坐在床边,看着唐念苍白的小脸和金色的发丝,心里满是担忧,却又有着失而复得的庆幸。
窗外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唐念的脸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唐三轻轻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在心里默默说道:“唐念,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等你醒过来。”
而门外的唐昊,看着里屋紧闭的房门,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喝了口酒,低声呢喃了句什么,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仿佛刚才的观察和思索都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