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灯渐渐漂远,融入水面上成片的烛火里,分不清哪盏是他们放的。唐念正望着河面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卖糖画的摊位前围满了孩子,推搡间竟有个小娃娃朝着河边踉跄过来。
“小心!”唐念反应极快,下意识伸手拉住那孩子的衣领,同时侧过身护住身旁的唐三。她的手臂轻轻抵在唐三胸前,带着微凉的体温,却让唐三瞬间僵住。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感受到她手臂的弧度,连呼吸都忘了调整,耳尖的红意顺着脖颈悄悄蔓延。
“多谢姑娘!”孩子的母亲连忙跑过来,抱着孩子连连道谢。
唐念松开手,笑着摇摇头:“无妨,人多注意些就好。”待那对母子离开,她才转头看向唐三,却见他垂着头,手紧紧攥着衣角,便以为他是被刚才的混乱吓到,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是不是人太多了?”
“没、没事!”唐三猛地抬头,眼神有些慌乱,连忙移开目光,“只是没想到集市这么热闹。”他不敢告诉唐念,刚才她护着自己时,他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连面具下的脸都烫得厉害。
唐念没多想,只笑着道:“那我们往人少的地方走,再逛一会儿就回去。”她转身朝着集市边缘的小巷走去,唐三连忙跟上,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侧影上,月光洒在她的发梢,白色长袍沾了点路边的桂花瓣,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小巷里很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回响。唐念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递到唐三面前:“刚才看你没吃多少,这个你拿着,路上吃。”
唐三接过油纸,指尖触到她的指腹,又飞快收回,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谢圣女……您也吃。”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将桂花糕分成两半,递回一半给她。
唐念愣了愣,随即接过,咬了一口。清甜的桂花香在口中散开,她看着身旁的唐三,他戴着那个白瓷面具,只露出下颌线和紧抿的唇,月光落在面具上,淡金的流云纹格外好看。
“其实你不用一直叫我圣女。”唐念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晚风,“私下里,叫我唐念就好。”
唐三猛地抬头,面具后的眼睛满是震惊,连握着桂花糕的手都微微颤抖:“这、这不妥……您是圣女,弟子怎能直呼您的名字?”
唐念看着他慌乱的模样,轻轻笑了起来,额间朱砂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没什么不妥的。这三年,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外门弟子,更像我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落在唐三耳中,像是惊雷般炸开。他怔怔地看着唐念,月光下她的笑容温柔得让人心颤,心底那份藏了许久的情愫,忽然像疯长的藤蔓般,悄悄缠绕住了心脏。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抖的“唐、唐念”。
唐念笑着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走吧,再晚些,山上该起雾了。”
唐三连忙跟上,脚步却比刚才轻快了许多。
他看着唐念的背影,心里满是欢喜。
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吹过小巷,也吹开了少年心底的秘密。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紧紧挨着,像是要永远这样,一直走下去。
十年光阴,让曾经青涩的少年长成了挺拔的男子,也让唐三的暗器造诣达到了唐门罕见的高度。可这份荣耀,却在他偷学唐门最高绝学“佛怒唐莲”图谱的消息曝光后,瞬间化为灭顶之灾。
警报在唐门响起时,唐三正坐在摘星阁的露台上,擦拭着一枚陪伴他多年的银针。听到脚步声逼近,他猛地抬头,便见掌门带着几位长老,周身气息冰冷,堵住了阁楼出口。
“唐三,你偷学本门绝学,可知罪?”掌门的声音带着威严,也藏着几分惋惜。
唐三握紧手中的银针,缓缓起身。他身上的内门服饰早已换成长衫,却依旧难掩那份沉稳。
“弟子知罪。”他没有辩解,只是目光扫过阁楼内熟悉的陈设——那些年唐念教他心法时用过的古籍,他练暗器时留下的痕迹,还有窗台上那盆唐念亲手种下的兰草,如今已开得郁郁葱葱。
“既知罪,便随我们去戒律堂领罚!”一位长老上前一步,手中已凝聚起内力。
唐三却往后退了一步,身影骤然掠起,朝着阁楼后方的山道奔去。
他怕此事牵连到唐念——这些年,他早已将那份心动藏成了执念,绝不能让她因自己受罚。
“拦住他!”掌门一声令下,几位长老同时追了上去。内力催动下,身影如箭般掠过山道,掌风、暗器在林间交错,惊起一片飞鸟。
唐三一边躲避追击,一边朝着后山的鬼见愁跑去——那里是唐门的绝境,也是他早已选好的归宿。
他的玄天功已练至大成,身法灵动,手中银针不断掷出,精准阻拦着身后的追击。可长老们毕竟修为深厚,渐渐将他逼到了鬼见愁的悬崖边。崖边风大,吹得他的长衫猎猎作响,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云雾,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
“唐三!你已无路可走了!还不束手就擒!”掌门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几位长老围在两侧,气息紧绷,生怕他做出极端的事。
唐三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释然。“我知道偷学本门绝学罪不可赦,门规所不容,”他的声音在风中传来,清晰而坚定,“但唐三对天发誓,绝未将偷学到的功法传授外界,也从未用它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一枚通体黝黑、刻满复杂纹路的莲花状暗器映入众人眼帘——正是佛怒唐莲。“这是我耗费三年心血制成的佛怒唐莲,”
唐三将锦盒放在崖边的石头上,“我赤裸而来,赤裸而去,佛怒唐莲是唐三最后给本门的礼物。只希望掌门和长老们能网开一面,不要降罪于唐念,此事与她无关,她不知情。”
说完,他对着掌门和长老们深深躬身,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悬崖。身影瞬间被下方的云雾吞噬,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唐念提着裙摆,气喘吁吁地赶到崖边,脸上满是焦急。
她刚处理完内门事务,便听闻唐三出事,一路狂奔而来,却只看到唐三消失在崖边的最后一个背影。
“不!”一声凄厉的呼喊从她口中传出,带着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些年,她看着唐三从懵懂少年长成挺拔男子,看着他为了暗器刻苦钻研,看着他看向自己时眼底藏不住的温柔。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师徒情谊,是朋友间的关照,可在看到他纵身跃下的那一刻,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
她才明白,那份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的情感,不是别的,是喜欢,是她从未敢承认的、对唐三的深爱。
没有丝毫犹豫,唐念望着那片吞噬了唐三的云雾,眼中闪过决绝。她纵身一跃,白色长袍在风中展开,宛如一只不顾一切的白鸟,朝着悬崖下方飞去。崖边的掌门和长老们都惊呆了,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
风在耳边呼啸,唐念的脑海里不断闪过这十三年的点点滴滴——初见时他满身伤痕却眼神坚定,教他心法时他认真的模样,中秋夜他戴着面具耳尖泛红,还有他看向自己时,眼底藏不住的温柔。
“唐三,你等等我,”她在风中轻声说道,泪水模糊了视线。
云雾将她的身影彻底包裹,崖边只留下掌门和长老们震惊的目光,还有那枚放在石头上的佛怒唐莲,在风中静静躺着,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未完待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