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倒转的“咔哒”声像针一样扎进林野的耳膜。他死死盯着墙上的挂钟，看着分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回十二点的位置，表盘玻璃反射出自己苍白颤抖的脸。
窗外的白雾已经漫过窗台，刚才还明亮的阳光被滤成惨淡的灰白色，落在档案柜的红漆封条上，晕出诡异的血色光晕。特藏区的门“吱呀”一声自动合上，门锁芯转动的闷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被锁在里面了。
“冷静。”林野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冰凉。第一次死亡的剧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胸口那道被剪刀刺穿的幻痛让他忍不住弓起背。他强迫自己回忆刚才的细节：赵科员的叮嘱、019号档案柜的封条、档案里的照片和笔录……还有那个女人最后说的话——“明天见”。
明天见？
这个词像钥匙一样捅开记忆的裂缝。林野突然想起，赵科员第二次出现时，说的是“第一天上班都这样”，可他分明已经经历过一次“第一天”了。腕骨上的褐色印记还在，用指甲刮了刮，那痕迹像是长在皮肤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循环……”林野喃喃自语，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他冲到019号档案柜前，封条果然还是完好的，暗红色的漆料硬挺光滑，没有丝毫被触碰过的痕迹。但当他把耳朵贴在铁皮柜上时，却听到里面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柜壁，一下，又一下，节奏均匀得令人毛骨悚然。
“谁在里面？”林野的声音在颤抖。
刮擦声骤然停止。几秒钟后，柜内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哗啦啦的，像是有人在急切地寻找什么。林野后退半步，握紧了桌上的黄铜台灯，灯座冰凉的金属触感稍微稳住了他的心神。他想起档案里那句“我在镜子里看到的不是自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雾镇的档案为什么会放在这里？那些失踪的居民，和这档案柜里的声音有什么关系？
“咔哒。”
挂钟的指针又动了，这一次是正常向前走的，指向十二点零一分。窗外的白雾开始消退，阳光重新变得温暖，甚至能听到远处山坡上传来的鸟鸣。林野愣住了，他看着逐渐清晰的窗景，又看了看恢复正常的挂钟，恍惚间以为刚才的一切又是幻觉。
直到他看到桌上的记录本。
刚才写下的“7月12日，特藏区一切正常”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迹。那字迹和他的很像，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僵硬，墨水颜色也更深，像是浸透了水：
“它在看着你。”
林野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猛地抬头扫视整个特藏区，三十七个档案柜沉默地立在阴影里，红漆封条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房间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可那行字却像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谁写的？”林野抓起记录本，纸张边缘因用力而褶皱。他翻到前几页，全是空白，只有这一页留下了两行字。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行陌生字迹时，纸页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被火烤过一样，烫得他立刻松开手。
记录本掉在地上，那行“它在看着你”的字迹开始褪色，墨痕像活物般蠕动，最终晕染成一团模糊的灰黑色，和纸张的颜色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野盯着地上的本子，心脏狂跳。这不是幻觉，绝对不是。第一次循环里他没写过记录，第二次循环却留下了痕迹，而这痕迹正在被某种力量抹去——这说明循环并非简单的重复，而是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必须找到证据。”他捡起记录本，深吸一口气。如果每次循环都会重置大部分事物，那他必须留下能跨越循环的线索。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自己的公文包上。
包里有他的身份证、钱包，还有一支灌满墨水的钢笔和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林野拿出笔记本，翻到第一页，用尽全力写下：“7月12日，第一次死亡：被穿碎花衬衫的女人用剪刀刺中胸口。她提到‘雾镇’‘7月12日’‘第37个’。循环开始。”
写完后，他把笔记本塞进贴身的口袋，又将钢笔别在衬衫口袋里。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看向019号档案柜。既然循环是因触碰这份档案而起，那解开循环的关键，很可能也在这份档案里。
但这次他没敢再碰封条。第一次触碰导致了死亡循环，第二次循环里档案柜的异常声响，都在警告他这份档案的危险。林野走到房间另一侧，开始检查其他的红漆封条档案柜。或许其他档案里，藏着关于“诡域”的秘密。
001号到018号档案柜都是木质的，封条完好，柜门上贴着模糊的标签，大多是年份和地点，比如“1976 黑水村”“1983 老火车南站”。林野试着推了推柜门，纹丝不动，锁芯像是被焊死了一样。
当他走到020号档案柜前时，脚步顿住了。这个柜子和019号一样是铁皮制的，封条边角也有些翘起，但奇怪的是，柜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眉眼锐利，背景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滩。照片下方用红笔写着两个字：“守林”。
林野的目光在“守林”两个字上停留了很久。这名字让他莫名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可仔细回想，又没有任何印象。他伸出手，想触摸那张照片，指尖还差几厘米时，挂钟突然又响了。
“当——当——”
十二声沉闷的钟鸣回荡在特藏区，像是老式座钟报时的声音。可墙上的明明是石英钟，根本不会发出这种声音。随着最后一声钟鸣落下，窗外的天色以惊人的速度暗了下来，刚才还明亮的午后瞬间变成了浓墨般的黑夜。
房间里的灯“滋啦”一声熄灭了，只有赵科员留下的那盏黄铜提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圈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林野听到档案柜的锁芯转动的声音，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别碰不属于你的东西。”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分不清来自哪个方向。林野猛地转身，提灯光圈扫过020号档案柜，照片上那个穿军装的男人，眼睛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黑洞，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是谁？”林野握紧了提灯，指节泛白。
没有回应。但黑暗中开始传来脚步声，很慢，很轻，像是有人穿着湿透的鞋子在走动，每一步都带着水渍滴落的“嗒”声。那声音从走廊方向传来，逐渐靠近，停在了特藏区的门外。
林野的后背贴在档案柜上，冰冷的铁皮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能感觉到门外有什么东西，不是第一次循环里那些雾镇的居民，而是某种更庞大、更阴冷的存在，正透过门缝往里窥视。
门缝里渗进黑色的液体，像墨汁一样在地面蔓延，所过之处，木质地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林野踮起脚尖，看着那黑色液体逐渐逼近，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突然，019号档案柜传来剧烈的震动，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要撞出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柜门被从里面撞开，封条碎成几片落在地上。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滚了出来，正好停在黑色液体前方，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让那液体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档案袋袋口敞开着，林野借着提灯光线看到，里面除了他之前看过的报案记录和照片，还多了一叠新的纸。最上面那张是份人员名单，标题是“雾镇失踪者名录”，下面列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而在名单的最后一行，赫然写着他的名字——林野。
“第37个。”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弄，“每个触碰档案的人，都会成为新的‘档案’。”
林野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的黑色液体突然暴涨，像一只巨大的手拍在门板上。整扇门瞬间被腐蚀成齑粉，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涌进来，让他几乎窒息。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黑色液体中缓缓站起，它没有五官，全身都覆盖着粘稠的黑液，无数只眼睛在体表开合，每只眼睛里都映着档案柜的影子。
剧痛从脚踝传来，林野低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被黑色液体缠住，皮肤像是被硫酸腐蚀般灼烧起来。他想挣扎，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影伸出手臂，黑液凝聚成的手指刺向他的眼睛。
“记住020号的名字。”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林先生？林先生？”
熟悉的呼唤声再次响起。林野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睛。他还坐在特藏区的椅子上，赵科员正拿着钥匙站在面前，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
“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科员把钥匙放在桌上，“特藏区确实邪门，我刚来的时候也总做噩梦。”
林野没有说话，他下意识摸向脚踝，没有伤口，也没有灼烧感。腕骨上的褐色印记变成了“2”，比之前的“1”更深了些。他伸手摸向贴身的口袋，笔记本还在，翻开第一页，昨天写下的字迹清晰可见——这说明他留下的线索成功跨越了循环。
“赵科长，”林野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020号档案柜里的‘守林’，是什么人？”
赵科员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词，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别问！不该问的别问！”他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林先生，我劝您赶紧辞职吧，这地方不是人待的……”
话音未落，赵科员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青紫，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睛瞪得滚圆，直勾勾地盯着林野身后。
林野猛地回头，020号档案柜上的照片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照片里那个穿军装的男人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戈壁滩。而019号档案柜的封条，又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透出的白光比之前更亮了。
赵科员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瞳孔里映出的不是天花板，而是一片浓密的白雾。
林野看着地上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第三次循环，第一次是他自己死，第二次也是他自己死，而这一次，死亡降临到了赵科员头上。那个苍老的声音说“每个触碰档案的人，都会成为新的‘档案’”，难道循环的范围正在扩大？
墙上的挂钟又开始倒转，指针“咔哒咔哒”地退回十二点。窗外的白雾再次涌来，这一次，林野清楚地看到，雾里除了那些模糊的人影，还多了一个穿着科员制服的身影——那是赵科员，他的脸和地上的尸体一样，青紫扭曲，面无表情。
林野抓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飞快地写下：
“第三次循环，赵科员死亡。020号档案柜‘守林’是关键。019号档案在主动吸引我。”
写完后，他抬头看向019号档案柜。缝隙里的白光中，隐约能看到那个牛皮纸档案袋在轻轻晃动，像是在招手。林野深吸一口气，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既然躲避只会让更多人死去，那不如主动撕开这诡域的裂缝。
他一步步走向019号档案柜，腕骨上的“2”号印记越来越烫，仿佛要烧穿皮肤。白雾已经漫到膝盖，那些人影围了上来，赵科员的尸体还躺在脚边，眼睛里的白雾正在向外流淌。
林野伸出手，这一次，他没有碰封条，而是直接握住了档案柜的把手。
就在他即将拉开抽屉的瞬间，身后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小心，档案会说谎。”
林野猛地回头，只见020号档案柜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张照片贴在柜壁上——照片上是他自己，穿着档案管理员的制服，站在三十七个档案柜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照片下方，同样用红笔写着两个字：
“守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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