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囚笼与失落的皇冠
偏殿之内,空气骤然凝固。
沈晏枫伸向水镜的手僵在半空,那股自主殿席卷而来的磅礴气息,混杂着撕裂灵魂般的痛苦与疯狂,让他如坠冰窟,连白泽血脉都发出了尖锐的预警——极致的危险!
“殿下小心!”许鸢年瞬间将青鸾领域收缩至最小,柔和的青光紧紧护住她和沈晏枫周身,但在那铺天盖地的悲伤威压下,这层防御薄得像纸。
“泡沫……我的泡沫……”沈轻灵的声音不再是空灵漠然,而是带着泣血般的哀恸与狂怒,在整个深海遗迹中回荡。伴随着她的声音,偏殿那由珊瑚和水晶砌成的墙壁上,竟然开始无声无息地渗出水珠,水珠迅速凝聚、变形,化作了无数个……升腾的、绚烂而绝望的泡沫!
这些泡沫漂浮在空中,倒映着夜明珠冰冷的光,每一个泡沫里,都仿佛封存着一片破碎的记忆光影:有温柔的笑脸,有惊恐的眼神,有冲天而起的风暴,还有……无数鲛人在绝望中消散的身影!
这不是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令人心悸。这是她内心世界崩溃的外显,是失控力量引动的天地异象!
沈晏枫当机立断,收回探向水镜的手,身形疾退,与许鸢年背靠背而立,凝重地注视着这弥漫整个空间的泡沫之雨。他清晰地感觉到,每一个泡沫都蕴含着沈轻灵一丝混乱的神念,触碰它们,很可能就是触碰她此刻最敏感、最痛苦的神经。
“她……这是怎么了?”许鸢年声音微颤,眼前的景象超乎了她的理解。这位力量通神的尊者,为何会因“泡沫”二字而陷入如此癫狂?
“执念反噬。”沈晏枫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漂浮的泡沫,试图从中找出规律或线索,“她的神魂本就不稳,‘泡沫’似乎是某个关键……苏姑娘让我们小心她的‘记忆’,恐怕指的就是这个。”
就在这时,封印着宋盼枝和苏怡初的两副水晶棺椁,突然同时剧烈震颤起来!棺椁表面,那些原本稳定流转的符文光芒乱闪,仿佛受到了外界同源力量的强烈干扰。
尤其是封印着苏怡初的那副棺椁,内部那侵蚀神魂的灰色蚀神瘴,如同被注入兴奋剂般猛地扩散,几乎要淹没她浅粉色的身影!
“不好!”许鸢年脸色一变,“苏姑娘的神魂!”
几乎在许鸢年出声的同时,一道银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偏殿入口。
是沈轻灵。
但此时的她,与方才判若两人。
银白的长发狂乱舞动,那双异色眸中,左眼的弯月猩红如血,右眼的圆日黯淡无光,无尽的痛苦与暴戾在其中交织翻滚。她手中紧握的海神戟嗡鸣不止,戟尖指向殿内所有人,包括那两副棺椁。
“是你们……是你们弄碎了我的泡沫!”她嘶吼着,声音扭曲,完全失去了理智。她似乎已经认不出宋盼枝和苏怡初,也忘记了带回她们的“使命”,此刻充斥她脑海的,只有那片片碎裂的、象征着失去与绝望的泡沫!
她将海神戟高高举起,整个偏殿,不,是整个遗迹的水灵之力开始疯狂向她汇聚!那些漂浮的泡沫瞬间变得坚硬如铁,边缘闪烁着锋利的寒光,如同亿万片透明的刀刃,对准了殿内的所有活物!
这一次,不再是威慑,而是毫无保留的、毁灭性的攻击前兆!
沈晏枫瞳孔骤缩。避无可避!在这片属于她的领域,面对一个彻底疯狂的皇级存在,他们连一丝胜算都没有!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猛地再次投向东南角那面古老的水镜!
苏怡初的警示在脑中炸响——水镜……是钥匙!
赌一把!
“鸢年!护住棺椁!”沈晏枫暴喝一声,不再犹豫,将全身灵力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白光,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射向那面荡漾的水镜!
与此同时,沈轻灵凝聚的毁灭性力量,轰然爆发!亿万泡沫利刃,夹杂着足以撕裂神魂的悲伤怒潮,席卷而下!
“嗡————————!!!”
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
在沈晏枫的灵力触及水镜的刹那,那面古老的镜子骤然爆发出无比强烈的幽蓝光芒!光芒如同实质的水流,瞬间充满了整个偏殿,将所有的一切都吞没其中!
时间、空间,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沈晏枫和许鸢年只觉得眼前一花,神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拉扯,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破碎混乱的漩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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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窒息。
沈晏枫“睁开眼”,发现自己并非站在偏殿,而是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深海里。周围是汹涌的暗流,毁灭性的力量在肆虐,无数鲛人在惊恐中挣扎、消散。
他看到了——一个银发蓝尾的小鲛人,被一个面容威严、却满眼绝望的男性鲛人紧紧护在身后。男性鲛人对着小鲛人嘶吼着什么,然后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席卷一切的深海风暴,身影在恐怖的能量中寸寸碎裂、泯灭……
画面陡然一转。
华美却冰冷的宫殿中,那个银发小鲛人(沈轻灵)蜷缩在一个温柔女性鲛人的怀里。女性鲛人轻轻哼唱着古老的歌谣,抚摸着小鲛人的头发,眼神充满了不舍与决绝。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化为无数绚烂的、上升的泡沫……
小鲛人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泡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从指缝间溜走,碎裂,消失。她那双原本清澈纯真的异色眸,在那一刻,被无尽的空洞与绝望彻底填满。
“母后……!” 一声撕心裂肺的、属于幼童的哭喊,穿透了记忆的屏障,狠狠砸在沈晏枫和许鸢年的神魂之上。
紧接着,是无数混乱交织的画面:黑暗中的勾心斗角,血腥的皇权争夺,小鲛人躲在阴影里,看着曾经熟悉的面孔变得狰狞……她学会了伪装,学会了算计,学会了用冰冷的外表掩藏内心的疮痍。她将那些惨烈的记忆,连同那个天真烂漫的自己,一起封存在了灵魂的最深处,只留下“守护血脉”和“寻找母后(或那个‘祂’)”的执念,支撑着她在永恒的孤寂中活下去……
大量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沈晏枫和许鸢年的意识。他们终于明白,那所谓的“泡沫”,是沈轻灵心中最深的痛,是失去至亲、失去一切的象征!而他们之前的到来,以及试图触碰水镜的行为,无意中撬动了她强行封印的记忆闸门!
幻象逐渐消散。
沈晏枫和许鸢年神魂归位,依旧站在偏殿之中,脸色苍白,额角沁出冷汗,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一丝怜悯。
那毁天灭地的攻击并未落下。
沈轻灵依旧站在殿门口,高举的海神戟停滞在空中。她周身那狂暴的气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碎的茫然与脆弱。
那些漂浮的泡沫利刃,重新变回了普通的水珠,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化作一滩滩水渍。
她似乎被自己记忆中涌出的、那些属于“小灵儿”的强烈情感冲击得暂时失去了方向。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抬头望向玉台上的两副水晶棺椁,异色眸中充满了挣扎与困惑。
“……盼……枝……?”她望着宋盼枝的方向,极其不确定地、生涩地吐出了这个名字,仿佛在确认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
然后,她的目光转向东南角那面已经恢复平静的水镜,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沈晏枫和许鸢年。
长时间的沉默。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一步一步地走到玉台边,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封印着宋盼枝的水晶棺椁上。
这一次,没有动用海神戟,没有引动水灵之力。
那坚硬的水晶,在她指尖触碰之下,如同遇到了真正的主人,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然后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悄然融化、消散。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影变得更加透明单薄。她甚至没有去看被解除封印的宋盼枝,只是抱着海神戟,默默地、一步一步地,再次走回了主殿方向的黑暗中,将自己重新埋藏进那无边的孤寂里。
偏殿内,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沈晏枫和许鸢年,以及玉台上,终于摆脱了水晶桎梏,却依旧昏迷不醒的宋盼枝,和另一副尚未解封的、封印着苏怡初的棺椁。
危机暂时解除,但沈晏枫和许鸢年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他们窥见了一位神明破碎的过往,也背负上了一个沉重无比的秘密。如何唤醒宋盼枝和苏怡初?如何面对状态依旧不稳的沈轻灵?如何离开这片深海囚笼?
更重要的是,他们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卷入的,是一场跨越了万古时光,充满了血泪与执念的……神之悲歌。而他们,这两个对此一无所知的“外人”,又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