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严公馆的日子，像是被调成了某种奇异的频率。表面依旧是严先生与他漂亮乖巧的小情人，内里却涌动着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暗流。贺峻霖在严浩翔默许甚至纵容的边界内，一点点褪去那层纯白的外壳，露出内里更为坚韧、甚至带着冷光的质地。

他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严浩翔处理事务的场合，不再是单纯的装饰品。严浩翔与人谈事，他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书，偶尔抬眸，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那目光不再是无害的清澈，而是一种沉静的、仿佛能穿透皮囊的打量。他不再需要刻意扮演柔弱，某些时候，一个细微的表情，一个不经意的挑眉，就足以让一些心怀鬼胎的人背后渗出冷汗。

严浩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他发现贺峻霖的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强得惊人，对灰色地带的规则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敏锐。他开始交给贺峻霖一些简单的事情去处理，比如核对某些场子的流水，筛选一些递上来的合作意向。贺峻霖总能完成得干净利落，甚至能从中揪出几个试图浑水摸鱼的家伙。

这种默契的“共同经营”，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保护与被保护，更像是一种……伙伴？虽然这伙伴关系，依旧建立在严浩翔绝对的主导权之上。

这天下午，贺峻霖独自在严公馆的影音室里看一部老电影，是严浩翔推荐给他的，一部关于背叛与忠诚的黑帮史诗。画面光影变幻，映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阿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垂首站立。他是严浩翔最信任的心腹之一，平时沉默寡言，只听从严浩翔一人的命令。

贺峻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主角举枪迟疑的瞬间。他转过头，看向阿弃，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

阿弃上前几步，将一部加密的卫星电话双手递上，低声道：“贺先生，翔哥的电话，急事。”

贺峻霖接过电话，阿弃便立刻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浩翔？”贺峻霖对着电话那端开口。严浩翔离开本市去处理一桩棘手的边境纠纷，已经三天了。

电话那头传来严浩翔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紧绷：“霖霖，听着。我这边临时出了点状况，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贺峻霖坐直了身体：“你说。”

“我书房，左手边第二个抽屉，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一个黑色的U盘，标着‘七号’。”严浩翔语速很快，但清晰，“你把它取出来，用书房那台离线电脑，打开第三个加密分区，里面有一个叫‘清道夫’的程序，把U盘插上去，运行它。做完之后，把U盘和电脑一起处理掉，彻底销毁。明白吗？”

贺峻霖的心脏猛地一跳。严浩翔的书房，是他权力核心的象征，里面的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而“清道夫”这个程序名字，听起来就带着一股不留痕迹的决绝。这不是普通的文件处理，这是在紧急情况下，清除某些关键证据或联系链条。

严浩翔把这件事交给他做。

信任？还是考验？或者，仅仅是情势所迫，别无选择？

贺峻霖没有时间细想，他立刻回答：“明白。左手边第二个抽屉，密码我生日，黑色U盘‘七号’，离线电脑第三个分区，‘清道夫’程序，运行后彻底销毁。”

“很好。”严浩翔的声音似乎放松了一丝，“我这边信号不稳，最多再保持一分钟通讯。做完后，一切如常，等我回来。”

“嗯，你小心。”贺峻霖轻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就在贺峻霖以为信号即将中断时，严浩翔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柔和的语调：“家里……交给你了。”

说完，通讯戛然而止，只剩下忙音。

贺峻霖握着卫星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怔了几秒。家里，交给你了。

这五个字，比任何情话都更沉重，也更滚烫。

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起身走向严浩翔的书房。输入密码，打开抽屉，取出那个冰冷的黑色U盘，启动那台从未连接过外网的厚重电脑，找到加密分区，运行那个图标简洁却透着危险气息的“清道夫”程序。

整个过程中，他的手很稳，心跳却如同擂鼓。他不是在害怕任务本身，而是在品味着这份被托付的重量。严浩翔将他的后背，将他权力核心的一部分，暂时交到了他的手上。

程序运行完毕，屏幕上闪过一连串复杂的代码，最后显示“清理完成”。贺峻霖拔下U盘，按照严浩翔吩咐的，将U盘和电脑硬盘分别用物理手段彻底破坏，确保没有任何数据恢复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书房中央，看着窗外渐渐沉落的夕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程序运行时芯片高速运算产生的微弱热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几天后，严浩翔风尘仆仆地归来。他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淡淡的血腥气，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回到严公馆时，贺峻霖正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就着傍晚最后的天光，翻看一本杂志。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对上严浩翔的目光，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起身迎了上去。

“回来了？”

严浩翔没说话，只是张开手臂，将扑过来的人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他把脸埋在贺峻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熟悉的、能让他神经松弛下来的清甜气息。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贺峻霖任由他抱着，手指轻轻梳理着他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声问：“顺利吗？”

“解决了。”严浩翔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多谈过程的凶险。他松开贺峻霖，双手捧住他的脸，仔细端详着，目光在他眼睛深处探寻。

贺峻霖坦然地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完成了重要任务后的平静。

严浩翔看了他许久，拇指轻轻摩挲过他的眼角，忽然问：“怕吗？”

贺峻霖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笃定：“你让我做的，我不怕。”

严浩翔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紧绷的线条，终于彻底软化。他低头，额头抵着贺峻霖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是一个极其亲昵的、带着确认意味的姿态。

“做得很好。”他低声说，气息交融。

没有过多的褒奖，但这四个字，从严浩翔口中说出，已是最高级别的肯定。

贺峻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建立在真实能力与信任之上的认可。他知道，他不再是需要被藏起来的漂亮附庸，他正在一步步地，走进严浩翔世界的核心，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

虽然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与黑暗。

但当他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严浩翔那双只映着他一个人倒影的深邃眼眸时，他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严浩翔看着他眼底细碎的光芒，像是星子坠入了深潭。他俯身，吻了吻他的眼皮，然后顺着鼻梁，最终攫取了他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霸道和占有，带着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珍视的缠绵。

一吻结束，严浩翔揽着贺峻霖的腰，看向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和亮起的万家灯火。

“霖霖，”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想不想……去看看我起步的地方？”

贺峻霖微微一怔，抬头看他。

严浩翔的目光投向远方，带着一种复杂的追忆和冷漠。

“那里很脏，很乱，和这里不一样。”他顿了顿，补充道，“但那里，才是最真实的我。”

这是邀请，也是交付。将他最不堪的、也是塑造了如今这个严浩翔的根源，展露给他看。

贺峻霖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他伸出手，紧紧回握住严浩翔的手，指尖坚定。

“好。”他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无论那里是地狱还是深渊，只要严浩翔在，他都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