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哐当”一声,柜子被猛地撞了一下,柜门瞬间松动,露出了一道缝隙。
赵姬踉跄着闯了进来,她显然是被外面的乱局惊到了,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撞了柜子也没顾上细看,只慌忙喊道:“嫪毐!你在这里做什么?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
嫪毐刚从内室出来,听到声音回头,一眼就瞥见了那道松动的柜缝里露出的衣角。他眼睛一亮,几步冲过去一把拉开柜门,当看清里面抱着婴儿的冬儿,顿时狞笑起来:“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躲在这儿!大公子,我找你可是找得好辛苦!”
冬儿脸色惨白,将扶苏死死护在怀里,浑身都在发抖。赵姬这才看清柜子里的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躲闪,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吕不韦带着一队士兵破门而入,厉声喝道:“快!保护大公子!拿下叛贼嫪毐!”
士兵们蜂拥而入,矛头直指嫪毐。谁都清楚,大公子若是有半分差池,在场所有人都难逃一死,连吕不韦也不敢赌。
嫪毐见状,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伸手从冬儿怀里抢过扶苏,一脚狠狠踩在瘫坐在地的冬儿身上,厉声道:“嬴政的孽种!我就送你上路,让他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扶苏被他抓在手里,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晃了晃。他看着嫪毐狰狞的脸,听着周围的混乱声响,心里竟生出一丝诡异的平静——结束了吗?这样也好。
下一秒,他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狠狠扔进了旁边的水池里!
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冰冷的池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口鼻,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大冬天的池水冻得他骨头都在发颤,婴儿脆弱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摧残,意识很快开始模糊。
“嫪毐!你疯了!”赵姬这才如梦初醒,尖叫着扑过去想要阻止,“他还是个孩子啊!”
扶苏在水里挣扎着,小小的手臂徒劳地挥舞了两下,冰冷的水不断呛入喉咙。好难受……他模糊地想着。最后一眼,终究还是没能再见父亲一面吗?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依旧是这样……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嬴政暴怒的吼声从远处传来,还有无数人扑向水池的声音。可那一切,都离他太远了。
冰冷的池水彻底淹没了他,也淹没了那一点点尚未说出口的委屈与不甘。吕不韦厉声下令:“拿下嫪毐!死活不论!”
士兵们立刻蜂拥而上,刀光剑影瞬间将嫪毐围在中间。嫪毐还在疯狂叫嚣,却已是困兽之斗,很快就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可此时,没人有心思去看叛贼的下场。
“大公子呢?大公子在哪里?”吕不韦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在混乱的房间里扫过。
“这里……在这里……”
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冬儿浑身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正从水池边艰难地爬起来。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那正是扶苏。
她强忍着彻骨的寒冷和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崩溃,一步一步挪到吕不韦面前,眼神里淬着恨意与绝望:“相邦……您看……”
吕不韦的心猛地一沉,快步上前,伸出手探向襁褓。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小小的身子软得像没有骨头,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
他的手僵住了。
周围的士兵、侍从,所有人的脸色在这一刻都变得惨白如纸,空气仿佛凝固了。
大公子……没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得每个人都头晕目眩。他们几乎能想象到,当陛下从雍城回来,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咸阳宫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没有人能活下来。
冬儿看着吕不韦沉默的样子,终于再也忍不住,积压的悲愤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的赵姬,声音嘶哑却带着无尽的恨意:“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你明知道嫪毐是个祸患,却纵容他!你明知道这里有大公子,却偏偏撞过来!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声音凄厉,字字泣血,听得周围的人心头发紧。
赵姬被她吼得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她看着那冰冷的襁褓,看着冬儿眼中的绝望,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她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
吕不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他沉声吩咐:“快!传太医!就算只有一丝希望,也要尽力!”
随即,他看向赵姬,眼神冷得像冰:“太后,此事,恐怕不是一句‘意外’就能了结的。”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看向那依旧昏迷的嫪毐,声音里带着杀意:“把他拖下去,严加看管,等陛下回来发落!”
房间里,只剩下冬儿抱着冰冷的襁褓,无声地流泪,还有赵姬失魂落魄的身影。窗外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卷起地上的尘埃,仿佛在为这刚刚逝去的幼小生命,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房间外,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烛火,映着两个太医忙碌的身影,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的哭腔,紧接着是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却带着说不出的绝望。
“老师……”年轻的太医一边写着什么,一边哽咽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公子他……真的无力回天了……我、我这就写遗书,好歹给家里人留句话……”
他手里的笔好几次差点掉在地上,泪水打湿了纸面,晕开了墨迹。
旁边的老太医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与苍凉。他抬手拍了拍年轻太医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傻孩子,写这东西有什么用?”
“你以为,大公子没了,咱们还能活吗?”老太医的声音带着一丝惨然,“陛下的性子你还不清楚?真要追责下来,哪会让咱们单独走?怕是全家、全族,一个都跑不了,弄不好三族九族都要跟着陪葬啊!”
年轻太医的笔猛地顿住了,哭声也噎在了喉咙里,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看着老太医眼中的绝望,才真正明白,等待他们的,根本不是简单的“交代身后事”,而是一场灭顶之灾。
房间外,守着的侍卫和侍从们听得一清二楚,每个人的后背都沁出了冷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完了。
彻底完了。
连太医都这么说了,大公子是真的没救了。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嬴政归来时的雷霆之怒,看到了血流成河的咸阳宫,看到了自己和家人的下场……
冬儿抱着那床早已没有温度的襁褓,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眼神空洞。老太医的话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连死,都不能痛快地死吗?
远处,隐约传来了更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大队人马正在靠近。有人颤抖着说了一句:“是……是陛下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让所有人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
嬴政回来了。
带着加冕亲政的威仪与锋芒,回来了。
可他们,该如何告诉他,他视若珍宝的长子,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