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三折

扶苏蹲在田埂边，看着妇人把最后一勺白花花的大米倒进陶瓮，孩子趴在瓮边，鼻尖几乎要蹭到米粒，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这两天，他从山洞里取出带来的大米，分给村里最困难的几户人家，看着他们从最初的惊疑到后来的感激，心里原本是暖的。

可第三天清晨，还没等他把新煮的米粥盛出来，村口就传来了马蹄声。几个穿着皂衣的衙役簇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是镇上的地主王二麻子，他身后还跟着个揣着竹简的小吏，满脸倨傲。

“就是他！”王二麻子指着扶苏，唾沫星子横飞，“这小子来路不明，手里却有那么好的米，定是偷来的赃物！说不定还是个细作！”

小吏上前一步，展开竹简：“拿下！此人私藏精米，来源不明，涉嫌偷盗，需带回县衙审问！”

扶苏愣住了，手里的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米粥撒了一地。“我没有偷！”他急忙解释，“这些米是我自己带来的，分给乡亲们也是自愿……”

“自愿？”王二麻子冷笑，“哪来的外乡人会平白给米？定是想笼络人心，图谋不轨！乡亲们，你们可别被他骗了！”

周围的村民们缩着脖子，有人想替扶苏说话，被王二麻子狠狠瞪了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前两天还对他道谢的妇人，此刻抱着孩子躲在门后，只敢露出半只眼睛偷看。

扶苏这才明白过来——他们哪是在意米的来路，分明是见他孤身一人，又有好东西，便想借机敲诈。地主和官府勾结，捏个罪名就能把他拿捏住，那些精米，自然也会落入他们口袋。

衙役们已经扑了上来，粗糙的麻绳瞬间捆住了他的胳膊。扶苏挣扎着，看着王二麻子那副得意的嘴脸，看着村民们躲闪的眼神，心里像被冰水浇透了。

他原以为拿出善意就能换得信任，却忘了这世道的复杂。史书上写的“苛政猛于虎”，他今天算是实实在在尝到了滋味。

被推搡着往镇外走时，他回头望了眼那片刚分过米的村子，炊烟依旧升起，却再也暖不了他的心。原来在这大秦的土地上，光有好心是不够的，还得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对这个时代的天真想象。麻绳勒得胳膊生疼，扶苏正攥紧藏在袖中的军刀——那是他特意带来的现代军工制品，刃口锋利得能轻易划开铁器。眼看衙役就要把他推上囚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街口传来，尘土飞扬中，一队身着玄甲的士兵簇拥着一辆马车停下，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位腰佩长剑、面容肃穆的中年官员。

是廷尉李斯麾下的御史张苍，奉令巡查地方吏治。

王二麻子和小吏见状，忙不迭地跪迎：“参见御史大人！”

张苍没看他们，目光扫过被捆着的扶苏，起初还带着审视，可当看清那张脸时，瞳孔猛地一缩，脚步踉跄着后退半步，随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颤：“陛、陛下？！”

这一声“陛下”如同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魂飞魄散。王二麻子和衙役们面面相觑，再看向扶苏那张与嬴政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仪，配上他身上月白锦袍的华贵气度，竟真有几分帝王巡狩的模样。

“陛、陛下？！”王二麻子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裤脚渗出湿痕，“小的、小的有眼无珠……”

扶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这张脸随了父皇，加上现代服饰改良的锦袍确实比寻常人华贵，竟被认成了微服私访的嬴政。军刀在袖中轻轻转了半圈，一个念头飞快闪过：若是亮明身份，以“大公子”之名行事，未必有“陛下”的分量管用。

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在瑟瑟发抖的张苍身上，刻意压低了声音，模仿着记忆中父皇说话的语调，带着几分沉冷：“朕微服至此，倒见了场好戏。”

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张苍磕头如捣蒜：“臣失职！让宵小之辈惊扰圣驾，请陛下降罪！”

“先松绑。”扶苏淡淡道。

张苍连滚带爬地上前，亲手解开麻绳，手指触到扶苏胳膊上的红痕时，吓得冷汗直流。周围的士兵早已拔刀出鞘，将王二麻子等人团团围住，刀刃寒光闪闪。

扶苏活动了下手腕，看着瘫在地上的王二麻子，又瞥了眼缩在门后的村民，心里明镜似的。他没立刻发作，只是对张苍道：“此地吏治败坏，勾结豪强，欺压百姓，你且查清楚，按律处置。”

“臣遵旨！”

“另外，”扶苏顿了顿，目光扫过田垄，“这些村民缺粮，你从官仓调拨些米粮过来，先解燃眉之急。”

张苍连连应下，看着扶苏的眼神越发敬畏——陛下竟亲自过问村民口粮，果真是心怀天下。

扶苏没再多说，转身往山洞的方向走。背后是张苍指挥士兵拿人的喝令，还有王二麻子等人的哭喊。他摸了摸袖中的军刀，又看了看自己这张酷似父皇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父皇，借您的名头用用。等做完该做的事，再向您请罪吧。

风穿过街巷，带着泥土的气息，扶苏的身影渐行渐远，玄甲士兵们默默跟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敢惊扰这位“微服私访的陛下”。扶苏看着官员们恭敬领命的模样，目光扫过那些曾面露贪婪的面孔，此刻他们个个垂首敛目，再不敢有丝毫懈怠。

“既蒙‘陛下’恩赐，便该恪守本分。”扶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若再有徇私枉法、中饱私囊者，不必上报，直接按律处置。”

官员们连声应是，额角渗出细汗——这位年轻公子虽未明说身份，可这份气度与威慑力，竟比真正的陛下亲临更让人不敢造次。

百姓们捧着分到的米粮，看着扶苏的背影，低声感叹：“这公子不仅心善，还这般公正，真是咱们的福气啊！”

扶苏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些话，又看了眼被妥善安置的百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玉佩——或许，以这样的方式守护一方安宁，也算不负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