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书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繁旧睁开眼时,看到禾湛正趴在旁边的草稿纸上睡觉,脸颊压着半张演算过的数学试卷,嘴角微微张着,像只贪睡的猫。
昨晚告白后,两人在操场待到很晚,最后干脆挤在繁旧房间的书桌前,借着台灯的光一起刷题。禾湛大概是熬不住,做着做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支自动铅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小的黑点。
繁旧轻轻抽走他手里的笔,动作太轻,反而惊醒了他。禾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点睡意,看到繁旧时愣了一下,随即脸颊“腾”地红了,猛地坐直身体:“我、我怎么睡着了?”
“刷题太累了。”繁旧递过一杯温水,目光落在他压皱的试卷上,“最后那道压轴题,你快解出来了。”
禾湛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才彻底清醒过来。他低头看向试卷,最后一步的辅助线果然画对了,只差代入数据计算。“都怪你。”他小声嘟囔,“昨晚……害我分心。”
昨晚那个带着柠檬糖味的吻,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到现在还在漾着圈圈涟漪。繁旧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怪我。那今天继续?”
“才不要。”禾湛拍开他的手,却偷偷往他身边凑了凑,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今天周六,说好去看杨繁的。”
他们前几天收到杨繁的消息,说放暑假回来看爷爷,约在老杨书店见面。
收拾书包时,禾湛突然从自己的草稿本里抽出张纸,递到繁旧面前:“给你的。”
是张画满简笔画的草稿纸,上面有两个小人在坐标系里手牵手,一个戴着眼镜,一个抱着猫,旁边画着颗大大的柠檬糖,糖纸上写着“繁旧的”。最底下用红笔写着行字:“已知喜欢=繁旧+禾湛,求余生的解。”
繁旧笑着收起来,夹进自己的笔记本里,刚好放在杨繁那本笔记的旁边。“解:一辈子。”他在心里默默回答。
到老杨书店时,杨繁已经在里面等了。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眉眼间果然和繁旧有几分相似,只是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梨涡,比繁旧多了几分温和。看到他们进来,他立刻站起来招手:“这里!”
“杨繁哥好。”禾湛把怀里的三三放在地上,猫立刻熟门熟路地钻到柜台底下,找老杨叔讨吃的。
杨繁的目光在两人牵着的手上转了一圈,笑着挑眉:“陈默要是看到你们这样,肯定会说‘我就知道’。”
他这话让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繁旧从书包里拿出杨繁的笔记本递过去:“谢谢你的笔记,帮了我们很多。”
“不算什么。”杨繁接过笔记本翻了翻,看到繁旧补的那句“别担心”,眼眶微微发热,“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你们把陈默的遗憾接住了,他在天上肯定很开心。”
老杨叔端来三杯柠檬水,笑着说:“年轻人就该这样,有话直说,别像陈默那孩子,藏着掖着最后留遗憾。”他看了眼杨繁,“你也是,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数学系同学,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看看?”
杨繁的脸瞬间红了,像被戳中了心事,赶紧转移话题:“对了,我带了样东西给你们。”
他从背包里拿出个相框,里面是张四人合影——陈默站在中间,左边是杨繁,右边是个笑起来很腼腆的男生,正是去年从后山掉下去的那个学生。而最旁边,站着个眉眼清秀的少年,手里抱着本蓝色封皮的书,正是他们找到的那本竞赛题集。
“这是我们四个去年拍的,”杨繁指着照片上的人,“那个戴眼镜的是我男朋友,叫许言,也是学数学的。旁边那个是周宇,就是你们听说的……从后山掉下去的同学。”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其实周宇不是意外,是抑郁症复发,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陈默那天去后山,是想找周宇,结果……”
繁旧和禾湛都愣住了。原来陈默去后山不是为了等禾湛,是为了救人。
“他那天给我发消息,说找到周宇了,让我赶紧过去。等我赶到时,只看到周宇掉下去的痕迹,陈默跪在地上哭,说没拉住他。”杨繁的声音有点发涩,“后来陈默总觉得是自己的错,状态越来越差,直到……”
他没再说下去,但两人都懂了。那些“别去后山”的警告,大概是陈默带着愧疚写下的;那些渗血的草稿纸,是他没能说出口的痛苦和遗憾。
“都过去了。”繁旧轻轻拍了拍杨繁的肩膀,“他们现在肯定在某个地方,一起解数学题呢。”
杨繁笑了笑,擦掉眼角的湿润:“对,他们最爱较劲了,肯定在比谁解的题多。”
那天下午,四个年轻人坐在老杨书店里,聊了很多关于陈默和周宇的事。杨繁说陈默总在草稿纸上画许言的侧脸,说周宇其实很会弹吉他,只是没人知道。禾湛说陈默借他的草稿本上藏着爱心,繁旧说自己转学时总觉得有人在看他,后来才知道是陈默觉得他像杨繁。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也落在那张四人合影上。照片上的少年们笑得灿烂,像从未经历过那些遗憾和痛苦。
临走时,杨繁把那本蓝色封皮的竞赛题集送给了他们:“陈默说过,要把这本书送给最想珍惜的人。现在看来,你们比我们更合适。”
禾湛接过书,发现扉页上多了行新的字迹,是杨繁写的:“愿你们的坐标系,永远有交点。”
走出书店时,三三跟在他们脚边,嘴里叼着片槐花瓣。禾湛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繁旧:“繁旧,我们去后山看看吧。”
繁旧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后山的槐花开得正盛,白色的花瓣像雪一样落在地上。两人顺着蜿蜒的小路往上走,走到半山腰时,看到块新立的墓碑,上面没有名字,只刻着个简单的坐标系,原点处画着两只手牵在一起的简笔画。
是杨繁立的,为了陈默和周宇。
禾湛蹲在墓碑前,把带来的柠檬糖放在碑前:“陈默,谢谢你。我们会好好的,也会替你好好解那些没解完的题。”
繁旧站在他身后,看着远处的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突然觉得心里很平静。那些围绕着坐标系的诡异事件,那些带着血和遗憾的秘密,原来都只是些没说出口的思念和愧疚。
现在,它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下山时,禾湛突然指着远处的天空:“你看,像不像坐标系?”
繁旧抬头,看到晚霞在天边划出一道道柔和的线条,像无数个隐形的坐标轴,而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像两条终于相交的线。
“像。”他握紧禾湛的手,“是属于我们的坐标系。”
口袋里的草稿纸轻轻晃动着,像是在回应。纸上新画的坐标系里,x轴标着“未来”,y轴标着“我们”,坐标轴的尽头,画着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牵着手,在夕阳下慢慢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