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赛那天,天刚亮就下起了小雨。繁旧背着书包站在楼下等禾湛,手里攥着两把伞,指尖被伞柄硌出淡淡的红痕。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截陈默的笔记本,封面的坐标系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却依然清晰。
“繁旧!”
禾湛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带着点雀跃的尾音。他穿着件浅蓝色的连帽衫,背着和繁旧同款的黑色书包,怀里还抱着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两人的准考证和几张备用草稿纸。
“你看!”禾湛跑到他面前,献宝似的打开文件袋,“我把陈默的竞赛题集也带来了,让他跟我们一起去。”
蓝色封皮的书被小心地套着塑料袋,封面上的白鸽在雨雾里像是要展翅飞起来。繁旧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额发,伸手把伞往他那边倾斜了大半:“跑这么快干嘛,又不会迟到。”
“这不是紧张嘛。”禾湛嘿嘿笑了两声,偷偷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抵着肩膀,“你说我们能行吗?我昨晚梦到最后一道题不会做,吓醒了。”
“梦都是反的。”繁旧从口袋里掏出颗柠檬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而且有我在。”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禾湛的心果然安定了不少。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发现繁旧的书包上挂着个小小的挂件——是只用银色金属做的坐标系,x轴和y轴的交点处嵌着颗小小的星星,在雨里闪着微光。
“这是什么?”他伸手碰了碰挂件。
“杨繁哥送的。”繁旧说,“他说这叫‘永恒交点’,希望我们永远像坐标轴一样,牢牢交握在一起。”
禾湛的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去看脚尖,雨水落在鞋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书包上挂着的猫爪挂件轻轻晃着,刚好碰到繁旧的坐标系挂件,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在应和。
考场设在市一中的实验楼,离他们学校要坐半小时公交。车上人不多,两人并排坐在后排,肩膀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最后索性就那么靠着,听着雨点打在车窗上的声音。
禾湛把脑袋轻轻靠在繁旧的肩膀上,翻开陈默的笔记本慢慢看。里面的竞赛笔记写得密密麻麻,偶尔有几句写给自己的话:“别怕错,错了就改”“再难的题,拆成坐标系就简单了”。看到最后一页那句“等高考结束,就告诉他”,他的指尖顿了顿,突然抬头对繁旧说:“考完试,我们去后山看槐花吧?”
“好。”繁旧应得干脆,“顺便告诉陈默,我们没让他失望。”
车到站时,雨刚好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给实验楼的玻璃窗镀上一层金边。考场外挤满了人,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们互相抽背公式,家长们则举着保温杯在一旁叮嘱,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又期待的气息。
“繁旧!禾湛!”
杨繁和许言也来了,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杨繁把袋子塞到他们手里:“给你们带的巧克力和能量棒,考完试吃。许言哥还整理了几个易错点,你们再看看。”
塑料袋里除了零食,还有张手写的便签,上面列着十条竞赛常见错误,从符号写错到步骤遗漏,每一条都标着“禾湛重点看”“繁旧注意”。禾湛看着那行“别光顾着快,给禾湛留时间抄步骤”,突然笑出了声。
“加油啊!”许言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眼里带着温和的鼓励,“正常发挥就好,我们在外面等你们。”
进考场前,繁旧把陈默的笔记本和竞赛题集放在了考场外的储物柜里。“等我们出来。”他对着书本轻声说,像是在和老朋友约定。禾湛在旁边看着,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们困惑的诡异坐标,那些渗血的草稿纸,都变成了此刻心里稳稳的底气。
考场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繁旧拿到试卷,先快速浏览了一遍,最后一道压轴题果然和培训时老师讲的类似,涉及三维坐标转换。他抬头看了眼斜前方的禾湛,对方正低头在草稿纸上画着什么,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天台看到禾湛的样子,少年趴在桌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露出双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刚睡醒的猫。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们已经从陌生的同桌,变成了能并肩走进赛场的伙伴,甚至……是彼此放在心尖上的人。
收卷铃声响起时,禾湛还有最后一步计算没写完。他紧张得手心冒汗,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繁旧比他先写完,却没立刻交卷,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无声的鼓励。
“好了!”
禾湛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最后一个数字落定的瞬间,他感觉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交卷时,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出考场时,阳光正好。杨繁和许言举着“加油”的牌子在门口等他们,牌子上还画着个大大的坐标系,原点处写着“胜利”。看到他们出来,杨繁立刻冲过来:“怎么样怎么样?难不难?”
“还行。”繁旧接过他递来的水,“最后一道题应该没问题。”
“我也是!”禾湛喝了口水,眼睛亮晶晶的,“繁旧教我的坐标转换法刚好用上,简直像开了挂!”
四人沿着林荫道往校门口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像无数个金色的坐标点。禾湛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公告栏:“你们看!”
公告栏前围了很多人,上面贴着张红色的光荣榜,是去年省赛的获奖名单。最顶端的位置写着“陈默”,旁边标着“一等奖”,名字后面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像是在发光。
“他真厉害啊。”禾湛的声音有点哽咽,伸手摸了摸光荣榜上的名字,指尖透过纸张,仿佛能摸到陈默写下这个名字时的认真。
繁旧轻轻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光荣榜的空白处:“明年这里,会有我们的名字。”
回去的路上,雨彻底停了。公交车驶过跨江大桥时,禾湛突然指着窗外:“你看那片云!”
天空中飘着朵巨大的云,形状像个完整的坐标系,阳光从云的缝隙里漏下来,在江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像条银色的轴线。三三两两的水鸟从云下飞过,翅膀划破水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像不像我们画的草稿纸?”禾湛笑着问。
“像。”繁旧看着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柔。他从书包里拿出张新的草稿纸,用铅笔飞快地画了个简单的坐标系,在原点处写了两个字:
“我们。”
禾湛凑过来看,突然在“我们”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爱心,把两个字紧紧圈在里面。铅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却像在彼此心里刻下了永恒的印记。
车窗外,那朵像坐标系的云慢慢飘远了,带着他们的期待,飞向了更辽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