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觉得自己的血液在那一刻凝固了,连同呼吸一起,被那双近在咫尺的、淬着冰冷寒意的琥珀色眼睛冻住。
重生。
上辈子。捅了一刀。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脆弱的神经上。书包掉在地上的闷响惊醒了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呛入了满是灰尘和谢曜身上淡淡烟草味的空气,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他弯下腰,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也让他暂时逃避了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煮沸的粥。原书的剧情疯狂翻涌,可他翻来覆去,也找不到任何关于“林未”捅了“谢曜”一刀的只言片语!原主那个怂包,见到谢曜不吓得腿软就算超常发挥了,还捅刀?开什么国际玩笑!
难道是他穿书带来的蝴蝶效应?不可能,他穿来才三天,严格遵守咸鱼准则,连屁都不敢大声放一个,怎么可能去捅谢曜?
那……是谢曜认错人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他为了折磨自己而找的借口?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交织在一起,让林未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勉强直起身,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咳嗽后的颤音,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谢曜对视,“什么刀……我、我没有……”
谢曜看着他这副吓得魂不附体还要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动怒,只是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林未的狼狈,仿佛猫在逗弄爪下瑟瑟发抖的老鼠。
他弯腰,捡起了那个被林未扔出去、却因为他的出现而没能成功落入垃圾桶的草莓蛋糕盒。盒子边缘沾了点灰,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处理什么艺术品。
“没有?”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调微微上扬,带着说不清的压迫感,“那你抖什么?”
林未咬紧了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那是源于灵魂深处对眼前这个危险人物的恐惧,以及对未知剧情的恐慌。
“我……我只是害怕……”他试图解释,声音低若蚊蚋,“你……你突然出现……”
“突然?”谢曜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再次将林未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抬起手,这次没有触碰林未,而是撑在了他耳侧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禁锢圈。“从我把蛋糕放在你桌上的那一刻起,你就该知道,躲不掉了。”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慢地扫过林未因为紧张而不断滚动的喉结,扫过他毫无血色的脸颊,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写满了惊恐和迷茫的眼睛上。
“林未。”他叫他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毕竟,‘林未’可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把刀子送进我这里。”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左腹的位置。
林未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谢曜手指点住的地方,虽然隔着校服布料,但他仿佛能感觉到那里曾经存在过一个狰狞的伤口。
那是真的?上辈子,真的有一个“林未”,捅了谢曜一刀?
可那怎么会是他?!
“不是我……”林未徒劳地辩解,声音带着哭腔,“真的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认错?”谢曜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沉淀了不知多久的恨意与探究,“那张脸,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尤其是你害怕时,眼神闪烁的样子,和捅我前一模一样。”
林未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他明白了。谢曜恨的不是现在这个穿书而来的他,而是“原主”!是那个在原本的、或许发生了某些不为人知支线的剧情里,真的捅了他一刀的“林未”!
可他妈的他不是那个林未啊!他是刚穿来三天的倒霉蛋!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锅,简直要把他压垮了!
“我……我不知道上辈子发生了什么……”林未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他抬起头,强迫自己看向谢曜那双冰冷的眼睛,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真诚一点,“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如果以前的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我道歉……对不起……”
他笨拙地道歉,希望能平息对方的怒火。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谢曜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疑虑。眼前的林未,确实和他记忆里那个阴郁沉默、最后却爆发出惊人狠厉的少年有些微妙的不同。少了那股压抑到极致的绝望和疯狂,多了几分……纯粹的怂和茫然?
但这并不能打消他的怀疑。演技?还是真的?
“道歉?”谢曜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如果道歉有用,我上辈子就不会躺在ICU里抢救三天了。”
ICU……三天……
林未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这得是多大的仇?原主到底做了什么?!
“那……那你想怎么样?”他绝望地问,声音破碎不堪,“打断我的腿吗?像……像剧本里写的那样?”
他现在甚至觉得,被单纯地打断腿,或许都比面对一个带着重生记忆、恨你入骨的反派要好。
谢曜看着他眼中彻底的绝望和认命,沉默了片刻。巷子里的光线愈发昏暗,将他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打断腿?”他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瘆人,“太便宜你了。”
他收回撑在墙上的手,重新拎起那个蛋糕盒,塞回到了林未冰冷的手里。
“拿着。”
林未条件反射地接住,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盒,如同握住了一块寒冰。
“既然你说不记得了,”谢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恢复了那种让人捉摸不定的平淡,“那就好好想想。”
“在我没让你想起来,没弄清楚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之前……”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连一根头发都不准掉。”
“包括,”他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蛋糕盒,“我给你的东西,不准扔。”
说完,他不再看林未惨白如纸的脸色,转身,双手插回裤袋,迈着从容的步子,消失在了巷口。仿佛他刚才只是来进行了一场短暂的、单方面的宣判。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野猫在垃圾堆里扒拉的细微声响。
林未僵在原地,过了好久,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冰冷的触感从地面传来,却远不及他心底的寒意。
手里的草莓蛋糕盒像个烫手的山芋,不,更像一个定时炸弹。谢曜不准他扔。
他低头,看着那抹鲜艳的草莓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重生……报仇……ICU……
信息量太大,冲击得太狠,他脑子到现在还是懵的。
原书的剧情彻底崩坏了。反派不仅不按剧本走,还自带重生复仇剧本,而自己这个炮灰,莫名其妙就成了复仇对象,背上了一口血海深仇的黑锅。
远离主角?无视反派?安心摆烂?
全成了笑话。
谢曜那句“你的命,是我的”,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他该怎么办?
否认?对方根本不信。
逃跑?谢曜既然能重生,能找到他第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而且,他一个无依无靠的穷学生,能逃到哪里去?
解释自己是穿书的?怕不是会被谢曜当成失心疯,直接提前送进精神病院或者……墓地。
似乎所有的生路都被堵死了。
他坐在冰冷的巷子里,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周围的温度降了下来,他才打了个寒颤,茫然地抬起头。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路灯投来一点微弱的光晕。
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而发麻。他看了一眼手里的蛋糕盒,最终还是没敢扔掉,默默地塞回了书包里。
像个游魂一样,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那个破旧的出租屋走去。
回到那个狭小、潮湿、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破桌子的房间,林未反锁了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安全了……吗?
不,一点也不。
谢曜那双冰冷的眼睛,仿佛能穿透这薄薄的门板,时刻注视着他。
他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
穿书第一天,他以为自己是炮灰,只想苟活。
穿书第三天,他发现自己是带着“前科”的炮灰,被重生反派盯上,连苟活都成了奢望。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地狱难度的开局?
他该怎么办?
……
接下来的几天,林未活得如同惊弓之鸟。
在学校,他比以前更加沉默,更加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甚至不敢再坐在角落,而是换到了中间的位置,混在人群里,希望能借此躲避谢曜的视线。
然而,这显然是徒劳的。
谢曜并没有像他恐惧的那样,时时刻刻来找他麻烦。他依旧是他,那个众星捧月、嚣张肆意的校霸,大部分时间,他甚至看都懒得看林未一眼。
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无处不在。
比如,每天早上,当他忐忑不安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时,总会看到桌上放着一份不同的甜点。有时是芒果班戟,有时是提拉米苏,有时是巧克力熔岩蛋糕……无一例外,都是精致又昂贵的样子,与周围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没有纸条,没有言语,但全班同学都知道,那是谢曜送的。
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从未停止。林未能感觉到叶澄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复杂,带着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被“夺走”关注的不甘和委屈。
林未每次看到那些甜点,胃里都像塞了一团冰块。他不敢吃,也不敢扔。只能像个虔诚的供品保管员,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进桌肚,等到放学后,再原封不动地带回那个破出租屋,塞进那个小小的、制冷效果堪忧的冰箱里。
冰箱里很快堆满了各种甜点,像一个个色彩鲜艳的坟墓,埋葬着他岌岌可危的平静。
他试过提前到教室,想把甜点堵在来源处。但每次,无论他去得多早,那份甜点总会像幽灵一样,准时出现在他的桌上。
他也试过在谢曜偶尔投来目光时,用眼神传递哀求和解脱的意愿,但对方要么无视,要么回以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意味不明的浅笑。
这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几乎要让林未崩溃。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火上慢慢烤,不知道哪一刻才会被彻底烤熟。
直到周五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
因为体质原因,林未找了个借口没有参与自由活动,一个人溜回了空无一人的教室,想趴着休息一会儿,缓解一下连日的疲惫和紧张。
他刚趴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教室后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以为是哪个同学也溜回来了,并没在意。
直到那股熟悉的、带着淡淡烟草味和压迫感的气息靠近,阴影笼罩了他整个桌面。
林未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谢曜站在他课桌旁,正低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略显憔悴的脸上。
“看来,”谢曜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嘲弄,“我这几天的‘心意’,让你睡得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