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连“苟活”都成了奢望

谢曜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敲进林未的耳膜，震得他神魂俱颤。

重温旧梦？

他疯了才会想重温那种血腥的“旧梦”！

背包里的日记本此刻重若千钧，紧贴着他的后背，仿佛能感觉到那些潦草字迹透出的绝望和冰冷正在灼烧他的皮肤。谢曜的目光如有实质，几乎要穿透帆布，看到里面那个藏着秘密的硬壳笔记本。

“我……没有……”林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我没有想起来……我只是……只是路过……”

“路过？”谢曜嗤笑一声，那笑声在狭窄的巷子里带着回音，显得格外瘆人。他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林未鼻尖相贴，温热的呼吸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喷洒在林未毫无血色的脸上。“这条死胡同，通往哪里？能让你‘路过的这么巧？”

林未被他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他能清晰地看到谢曜浅色瞳孔里自己惊恐缩小的倒影，以及那瞳孔深处翻涌的、浓得化不开的怀疑和某种……近乎偏执的探究。

“说话。”谢曜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为什么来这里？”

林未的牙齿都在打颤。他不能说日记的事，那无异于承认他在调查“上辈子”，承认他与那个“林未”有关联，哪怕他内心深处已经开始相信，那个绝望的少年可能就是原主。可不说，谢曜会信他这蹩脚的“路过”借口吗？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又要遭受更严厉的逼问甚至暴力时，谢曜却突然松开了对他的禁锢，后退了半步。

他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疲惫的神色，快得让林未以为是错觉。

“算了。”谢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不管你记不记得，这里都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转过身，侧对着林未，目光再次扫过这条阴暗的巷子，眼神复杂难辨。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阴沉沉的。”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那几个堵你的杂碎，拿了钱还不满足，想给你更‘深刻’的教训。”

林未的心脏猛地一缩。堵“你”？是指原主？

“我刚好路过。”谢曜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看不顺眼，就管了闲事。”

林未屏住了呼吸。日记里的“多管闲事”……竟然是真的？谢曜，这个书里描写得冷漠乖张、唯我独尊的反派，竟然会对原主这样不起眼、甚至阴沉的人“多管闲事”？

“我撂倒了他们，以为没事了。”谢曜继续说着，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记忆的尘埃里艰难地挖掘出来，“转身要走的时候，你从阴影里冲出来……”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林未，那双眼睛里此刻清晰无误地映着冰冷的嘲讽。

“手里拿着刀。”

林未的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从当事人嘴里听到这血腥的一幕，冲击力依旧毁灭性的。

“你说，‘别过来’。”谢曜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毫无温度，“声音抖得厉害，眼神……像个被逼到绝境的疯子。”

“我以为你是吓坏了，或者……是和那帮杂碎一伙的，玩什么苦肉计。”他的声音渐渐渗入一丝凛冽的寒意，“我没理会，继续朝你走。然后……”

他的目光落在林未腹部的位置，仿佛能穿透校服，看到那个并不存在于此时的伤口。

“你就把刀子，送进来了。”

巷子里死一般寂静。林未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逆流、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声音。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阴暗的巷子，绝望颤抖的原主，步步紧逼的谢曜，以及那柄在混乱和恐惧中递出的、冰冷的利刃。

“我倒下的时候，”谢曜的声音将他从可怕的想象中拉回，“看见你的表情……不是得意，也不是凶狠。”

他微微蹙起眉，似乎在努力回忆那个让他困惑至今的细节。

“是害怕。纯粹的，像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那种……害怕和后悔。”

林未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害怕？后悔？所以原主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在极度恐惧下的失控行为？

“然后你跑了。”谢曜的语气恢复了平淡，“像只受惊的兔子，眨眼就消失在巷子口。”

“我以为你跑了。”他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变得锐利，钉在林未脸上，“可没过几分钟，你又回来了。”

“浑身抖得像筛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跪在我旁边，徒劳地想用手按住那个不断冒血的伤口，嘴里反复念叨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谢曜的描述，与日记最后那潦草混乱的字迹，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捅刀，逃跑，后悔，折返，救人……

所有的矛盾行为，都指向一个结论：那是一场在极端压力下发生的、失控的悲剧。原主林未，并非蓄意谋杀，他只是一个被生活逼到角落、在巨大恐惧中犯了错，又无法承受良心谴责的、可怜的少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林未的心头，为那个素未谋面、却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自己”。同时，一股强烈的、想要澄清的欲望也升腾起来。

“所以……所以你看到了，他……我不是故意的！”林未抓住这一点，急切地辩解，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个意外！是失控！他……我后来回去救你了！”

谢曜静静地看着他激动辩解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动容，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澜。

“是啊，你回来了。”他淡淡地说，“用那双沾满血、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试图救我。”

“可那又怎么样？”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戾气，“那一刀，是真的。ICU的三天，也是真的。”

“林未，”他逼近一步，眼神如同冰锥，“无论你是不是故意，无论你后不后悔，刀子是你捅的。这个事实，改变不了。”

“我承受的痛苦，也抹消不掉。”

林未张了张嘴，所有辩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无声的绝望。

是啊，伤害已经造成。无论动机如何，无论事后如何补救，那一刀带来的痛苦和后果，是真实存在的。谢曜的恨，有其根源。

可是……难道他就该为原主那个绝望下的错误，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那……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林未的声音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和无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改变不了……这辈子，我什么都没有做……”

“这辈子？”谢曜捕捉到这个词，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你怎么能确定，这辈子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未护着的背包。

“只要那些逼你的杂碎还在，只要你还活在这种绝望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谁又能保证，历史不会重演？”

林未浑身一颤。谢曜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脑海中某扇紧闭的门。

那些催债的人……他们还在！原主的困境，并没有因为他的穿书而消失！他只是暂时龟缩起来，忽略了潜在的危机！

如果……如果那些人再次找上门来，在极端的压力和恐惧下，他会怎么做？他能保证自己不会像原主一样失控吗？

一股更深切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谢曜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他不再紧逼，只是最后深深地看了林未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林未心惊——有冰冷的恨意，有审视的锐利，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别的什么。

“看好你的‘东西’。”谢曜的目光在他背包上停留了一瞬，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然后，他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离开了这条承载着血腥记忆的巷子。

留下林未一个人，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他抱着背包，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真相的碎片拼凑起来了，可前路却似乎更加黑暗。

原主的错误，如同一个诅咒，笼罩着他。

而谢曜的恨，与那些隐藏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催债者，如同两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他该怎么办？

这一次，他似乎连“苟活”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