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澄瘫坐在冰冷走廊里的画面，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短短几分钟内传遍了整个年级。
谢曜为了林未，几乎将叶澄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
这个消息带来的震慑是空前的。之前那些或好奇或恶意的目光，此刻大多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回避和噤若寒蝉。没有人再敢公然议论，甚至没有人敢长时间地将视线停留在林未身上。
林未坐在座位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种因恐惧而生的“平静”。他握着笔，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但指尖的微颤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谢曜的手段，一如既往的狠绝、有效，也……令人心惊。
课间变得异常安静，连去洗手间都无人结伴，生怕不小心触碰到什么禁忌。林未坐在位置上，能感觉到斜前方那个空着的座位（叶澄请假了）像一块寒冰，不断散发着冷意。
一只手伸过来，指尖夹着一颗包装精美的海盐柠檬糖，放在他摊开的物理书上。
林未抬头，对上谢曜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吵。”他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一句，不知道是指刚才的叶澄，还是指现在这过分的安静。
林未看着那颗糖，糖纸在灯光下反射着细碎的光。他沉默了几秒，伸手拿了过来，剥开，放进嘴里。酸甜微咸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
谢曜看着他低头吃糖时微微鼓起的腮帮和垂下的、颤抖的睫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的气氛明显一松，但又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匆忙。同学们几乎是鱼贯而出，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曜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林未也默默收拾着。
“今天……”林未犹豫着开口，想为今天的事情说点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道谢？为了谢曜那近乎残忍的维护？还是表达不安？为了这越来越失控的局面？
“饿了。”谢曜打断他，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想吃什么？”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寻常放学后讨论晚餐。
林未怔了怔，下意识地回答：“……都行。”
谢曜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拎起两人的书包往外走。林未默默跟上。
走出校门，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没有开车，谢曜带着他步行，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却没有回公寓，而是拐进了一家他们之前去过的那家需要预约的私房菜馆。
菜馆老板似乎认识谢曜，恭敬地将他们引到一个安静的包间。
点完菜，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林未低着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洁白的骨瓷碟子。
“怕我吗？”谢曜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林未猛地抬头，对上谢曜直视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很沉，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
怕吗？
林未在心里问自己。
怕的。一直都怕。怕他的反复无常，怕他的偏执狠戾，怕他对自己那复杂难辨、建立在血色过往之上的“在意”。
但……
他看着谢曜此刻平静却专注的眼神，想起他挡在自己身前时宽阔的背影，想起他递过来的那颗酸甜的糖……
“怕。”林未老实地回答，声音很轻，“但……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这是一种矛盾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情绪。
谢曜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也没有生气。他拿起茶壶，给林未面前的杯子斟满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一瞬间的神情。
“叶澄不会再找你麻烦。”谢曜放下茶壶，语气肯定，“叶家，很快就会离开A市。”
林未的心微微一紧。他知道，这背后意味着谢曜动用了他无法想象的手段和资源。他再次清晰地认识到，他和谢曜之间，隔着怎样巨大的鸿沟。
“为什么……”林未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仅仅是因为那个“暂时留下”的协议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谢曜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晃动着，看着里面澄黄的茶汤。
“我说过，”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林未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专注，“你的命是我的。你的麻烦，自然也是我的。”
又是这句话。
但这一次，林未似乎从中听出了些微不同的意味。不再是单纯的占有和掌控，似乎……掺杂了一丝，连说话者本人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责任？
“而且，”谢曜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我不喜欢看到你害怕的样子。”
很轻的一句话，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未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不喜欢看到自己害怕的样子？
所以，他才会用那种极端的方式震慑叶澄和所有人？所以，他才会带他来吃饭，给他糖，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安抚他？
林未低下头，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菜很快上来了，精致而美味。两人沉默地吃着，气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吃完饭，走出菜馆，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夜晚点缀得流光溢彩。
他们没有立刻回去，而是沿着河边的步道慢慢走着。晚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
林未看着河面上倒映的灯光，破碎又迷离，像他此刻的心情。
“谢曜。”他忽然停下脚步，轻声唤道。
走在前面的谢曜回过头，昏黄的路灯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淡化了他眉眼间的冷厉。
“如果……”林未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他，“如果有一天，我不想‘暂时’留下了，你会……放我走吗？”
问出这句话，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紧紧盯着谢曜，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谢曜脸上的柔和瞬间消失了。他站在原地，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笼罩住林未。他的眼神变得幽深，里面翻涌着林未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暗流。
他没有立刻回答。
河边的风似乎也停滞了，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过了许久，久到林未几乎要放弃等待答案时，谢曜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分量：
“不会有那一天。”
他上前一步，逼近林未，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住他。
“林未，你听好了。”
“从你坐上我那辆车开始，从你答应‘暂时’留下开始……”
“你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诅咒般的笃定。
林未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偏执和独占欲，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一阵剧烈的收缩。
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句平静的宣判。
可他却在谢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除了偏执和强势，仿佛……还看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恐慌。
他在害怕。
害怕自己真的会离开。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未心中所有的迷茫和犹豫。
他看着谢曜，看着这个强大到不可一世，却会因为一个“可能离开”的假设而流露出恐慌的少年，忽然觉得，他们之间那笔算不清的烂账，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主动握住了谢曜垂在身侧、微微有些僵硬的手指。
谢曜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林未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他抬起头，迎着夜风，看着谢曜那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眼睛，轻轻地说：
“好。”
一个字，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谢曜的心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反手紧紧攥住了林未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仿佛要将这个人，彻底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河风依旧吹拂，霓虹依旧闪烁。
在这座繁华又冷漠的城市里，两个同样孤独、同样背负着沉重过往的灵魂，在这一刻，以一种扭曲而坚定的方式，紧紧靠在了一起。
前路依旧未知，风暴或许还会再来。
但至少此刻，他们选择了彼此。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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