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

武魂城的夜总是带着几分肃穆，教皇殿的烛火燃得绵长，龙涎香的烟气缠绕着殿内的盘龙柱，将比比东的身影拉得颀长。她刚处理完边境急报，指尖还残留着羊皮卷的粗糙触感，转身时，却见殿门口立着一道熟悉的银白色身影——千仞雪不知何时来了，三对天使羽翼已收起，只余金黄色长发垂在肩头，少了几分战场上的锐利，多了些许松弛。

“母亲。”千仞雪的声音比平日轻了些，没有了天雪斗罗的威严，倒有几分久违的孺慕。她抬手拂去肩头沾染的夜露，目光落在比比东案上的青瓷茶杯上，那杯子里的茶早已凉透，“这么晚了，还在忙？”

比比东指尖一顿，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她很少在千仞雪面前流露疲惫，此刻却也未掩饰，只淡淡道：“星罗帝国在边境增兵，需尽早部署。你怎么来了？不在圣魂森林打磨魂力？”

“今日魂力运转已稳，想着回来看看。”千仞雪走近，顺手拿起案上的银壶，为比比东重新斟了杯热茶。热水注入青瓷杯，泛起细密的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看你案上的卷宗堆了半尺高，也该歇歇了。”

比比东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没说话。前世母女二人向来疏离，千仞雪潜伏天斗多年，她忙着巩固武魂帝国，彼此间多的是权力场上的默契，少了寻常人家的温情。可今夜殿内的烛火太暖，茶香太淡，竟让这沉寂的氛围多了几分柔软。

千仞雪见她不答，便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坐在案旁，目光扫过卷宗上的字迹——比比东的字凌厉如刀，却在落款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圆润，那是她年轻时练字留下的习惯。“星罗帝国不足为惧，有菊、鬼二位斗罗坐镇，再加上边境驻军，足以应对。”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在圣魂森林时，感应到那边的天地能量平稳，没有大规模魂师异动的迹象。”

比比东抬眼，看向千仞雪。灯光下，她的冰蓝色眼眸少了几分冷冽，多了些温和，连带着周身的神圣气息都柔和了许多。“你倒是看得通透。”比比东的声音也缓了些，伸手端起热茶，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只是防患于未然，武魂帝国的根基不能有半分差池。”

千仞雪点头，目光落在比比东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串墨玉手链，是她小时候亲手编的，用的是武魂城后山的墨玉珠，当时磨得手指生疼，比比东却戴了这么多年，珠子边缘早已被摩挲得温润。“母亲，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总缠着你去后山摘玉兰花吗？”

比比东握着茶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恍惚。那年千仞雪才六岁，扎着双丫髻，非要拉着她去后山。玉兰花落了满地，千仞雪踩在花瓣上笑，不慎摔了一跤，却没哭，只爬起来把沾了泥的花递到她面前，说“母亲戴这个好看”。

“记得。”比比东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你那时候摔了一跤，还硬说自己没疼，转头却偷偷揉膝盖。”

千仞雪闻言，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浅笑。她很少在比比东面前笑，此刻笑容落在灯光里，竟有几分少年时的模样：“原来你都看到了。我还以为你那时候满脑子都是武魂殿的事，没心思管我这些小毛病。”

“再忙，你的事也没落下。”比比东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殿内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教皇殿的庭院，月光洒在青石路上，映出几株老梅的影子。她抬手推开半扇窗，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却没让这暖融融的氛围消散，“你在天斗的五年，我让暗卫定期传你的消息。知道你在东宫站稳脚跟，知道你处理掉那些不服你的老臣，也知道你……偶尔会在深夜想喝武魂城的莲子羹。”

千仞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她在天斗时确实想念过母亲亲手炖的莲子羹，那味道软糯清甜，是她小时候最爱的。可她从没想过，这些小事会传到比比东耳朵里，更没想过她会记着。

“我还以为……”千仞雪的声音有些发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一直以为比比东只看重她的利用价值，看重她能为武魂帝国带来的利益，却忘了，她们首先是母女。

比比东转过身，目光落在千仞雪身上。她很少这样认真地看她，看她从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如今能独当一面的封号斗罗，看她金黄色长发下藏着的隐忍与坚韧。“你是我的女儿，”比比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无论你是潜伏天斗的雪清河，还是武魂帝国的天雪斗罗，这一点都不会变。”

千仞雪走上前，离比比东不过一步之遥。她能看到比比东眼底的红血丝，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墨香，还能感受到她周身那层冷硬铠甲下的柔软。鬼使神差地，她抬手，轻轻拂去比比东鬓边垂落的一缕墨发——那缕头发不知何时添了几根银丝，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母亲，你也该多顾着自己。”千仞雪的指尖触到比比东的耳廓，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愣。这是她们成年后第一次如此亲近，没有权力的算计，没有身份的隔阂，只有纯粹的母女间的关切，“武魂帝国的事有我帮你，不必事事都自己扛。”

比比东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缓缓放松。她没有推开千仞雪的手，反而微微侧头，让她的动作更方便些。夜风吹动窗纱，烛光在两人身上跳跃，殿内的龙涎香似乎也变得清甜起来。“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比任何承诺都更让千仞雪安心。

千仞雪收回手，却没后退，依旧站在比比东面前。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总爱窝在比比东怀里看古籍，那时候比比东的怀抱很暖，能挡住所有风雨。如今她长大了，能自己挡风雨了，却还是想在母亲面前，做回那个能撒娇的小女孩。

“母亲，”千仞雪轻声说，“明日我炖莲子羹给你喝吧？就像小时候你炖给我那样。”

比比东看着她眼中的期待，没有拒绝，反而点了点头，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千仞雪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好。”

殿外的月光更亮了，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没有神考的压力，没有边境的纷争，没有武魂帝国的重担，此刻的教皇殿里，只有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女，在绵长的夜色里，悄悄拾回了那些被时光藏起的温情。

千仞雪抬手，轻轻握住比比东的手。比比东的手很凉，却很稳，就像她从小到大印象里的那样。她能感受到母亲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练剑留下的痕迹，也能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细微颤抖——原来再强大的人，也会有需要依靠的时候。

“母亲，以后有我。”千仞雪的声音很坚定，带着天雪斗罗的底气，更带着女儿对母亲的承诺。

比比东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千仞雪的手。两双手，一冷一暖，却在这一刻紧紧相扣，像两座并肩而立的山峰，共同撑起了武魂帝国的未来，也撑起了彼此心中最柔软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