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逸摔门而出的巨响,如同一个休止符,骤然掐断了林晚星所有激烈的情绪,只留下满室空洞的回响和冰冷的绝望。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先前争吵时的勇气和尖锐早已消散,只剩下无尽的后悔和恐慌。
她说了什么?她竟然说“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竟然质疑了他最初的选择!她怎么会让嫉妒和不安吞噬了理智,说出那样伤人的话?他眼里的震惊和冰冷,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反复凌迟着她的心。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窗外的阳光逐渐被积聚的乌云吞噬,天色暗沉下来,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角落,眼睛死死盯着门口,期盼着那扇门会再次打开,期盼着他会回来。每一次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她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却又在脚步声远去后,沉入更深的谷底。
他走了。他真的生气了。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比地板的寒意更甚。
另一边,陆辰逸驾着车,在城市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飞驰。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在挡风玻璃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摇摆,却刮不尽眼前的模糊,也刮不净他心头的烦躁。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林晚星那些带着哭腔的控诉和尖锐的指责,依旧在他耳边回荡。“累赘”、“两个世界的人”……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从未想过,他小心翼翼呵护的感情,他视为珍宝的她,内心竟然藏着如此深重的不安和自卑,甚至否定了他们在一起的基础。
愤怒过后,涌上心头的是更深的无力和心疼。
他理解她的敏感,理解她在他那个世界里感受到的压力。所以他尽力守护,推掉不必要的应酬,带她体验平凡小事的快乐,在她被家族亲戚刁难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他以为他的行动足以证明一切。
可他忽略了,沈思涵的出现,以及她所代表的那种与他根深蒂固的联结,对林晚星而言是一种怎样的冲击。那不是他简单一句“只是世交妹妹”就能化解的。那是成长环境、教育背景、社会圈层共同构筑的壁垒,无形却坚固。
他烦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该怎么做?难道要他断绝与过去所有圈子的联系吗?这显然不现实。那么,又该如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雨越下越大,天色彻底黑透。陆辰逸将车停在路边,望着窗外被暴雨笼罩的城市,脑海里却全是林晚星最后看着他时,那充满泪水、绝望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神。她坐在地板上无助哭泣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心中的怒火和烦躁,终于被更大的担忧所取代。他把她就那样丢下,还是在激烈争吵之后。她一定难过极了。
公寓里,林晚星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窗外的暴雨声淹没了整个世界,更衬得屋内的寂静可怕。饥饿和寒冷袭来,但她毫无感觉。巨大的悲伤和悔恨吞噬了她。
她是不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这个认知让她痛得无法呼吸。她不能失去他。无论有多少不安,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她都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晴发来的消息,问她周末过得怎么样。看着闺蜜关切的话语,林晚星的眼泪再次决堤,她颤抖着手指,回复道:“晴晴,我好像……把他气走了。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苏晴的电话立刻打了过来,听着林晚星带着浓重鼻音的哭诉,她在那头气得跳脚,把陆辰逸骂了一顿,但最后却叹了口气:“星星,吵架的话不能当真。可是,你们的问题,真的不是吵一架就能解决的。你现在在哪里?他回来没有?”
“没有……他走了好久……”林晚星看着空荡荡的玄关,心不断下沉。
“这个陆辰逸!下这么大雨他跑去哪儿了!”苏晴担心地说,“你等着,我过来陪你……”
“不用了,晴晴,”林晚星阻止了她,“外面雨太大,我……我想自己待会儿。”
挂了电话,屋内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勇气在等待中一点点耗尽,绝望如同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她终于忍不住,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单调“嘟嘟”声,她的心随着每一声跳动而紧缩。
快接电话……求你了,接电话……
然而,直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听。
他连她的电话都不愿意接了吗?
最后一丝希望仿佛也破灭了。林晚星再也无法忍受独自待在这个充满争吵回忆的空间里。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坐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她踉跄地走到玄关,甚至来不及换鞋,只穿着一双柔软的室内拖鞋,便拉开门,冲进了外面的雨幕中。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本能地想要逃离,想要寻找。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单薄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寒冷刺骨。拖鞋很快湿透,沾满了泥水,沉重不堪。她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就在陆辰逸调转车头,决定回去找她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晚星”两个字,他的心猛地一揪。他立刻接起,可电话那头只有嘈杂的雨声和隐约的、压抑的哭泣声。
“晚星?晚星你在哪里?”他急切地问道。
回应他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抽泣,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陆辰逸。他猛踩油门,车子划破雨幕,飞速驶回公寓。
他冲上楼,打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冷清。
“晚星!”
没有人回应。他找遍了每个房间,都没有她的身影。只有她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与苏晴的通话记录。
她没带手机!还下着这么大的雨!
陆辰逸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他转身再次冲入雨中,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晚星!林晚星!”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顾不得浑身湿透,在小区的花园、亭子、车库附近疯狂寻找。终于,在小区后门那条僻静的林荫道旁,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路灯下、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熟悉身影。
她抱着膝盖,坐在湿漉漉的路沿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小小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和倾盆大雨中,显得那么无助和脆弱,像一只被风雨摧残的蝴蝶。
那一刻,陆辰逸所有复杂的情绪——愤怒、无奈、烦躁——全都化为乌有,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和后悔。他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丢下!
他大步跑过去,脱下自己同样湿透的外套,猛地罩在她头上,为她挡住一部分冰冷的雨水。
林晚星感受到动静,茫然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不断流淌,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得吓人。看到是他,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泪水涌得更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辰逸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像被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一把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对不起……晚星,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不堪,带着深深的懊悔和后怕,“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我不该走……”
感受到他怀抱的温暖和熟悉的雪松气息,林晚星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她在他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委屈、恐惧和后悔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
“对不起……辰逸……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是故意的……我害怕……”她语无伦次地道歉,紧紧抓着他湿透的衬衫,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知道,我知道……”陆辰逸抚摸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而温柔,“是我不好,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别怕,我在这里,不会再丢下你了。”
两人在倾盆大雨中紧紧相拥,任凭雨水冲刷,仿佛要通过这个拥抱,确认彼此的存在,抚平刚才争吵带来的所有伤痕。
过了许久,陆辰逸才稍稍松开她,用手抹去她脸上的雨水和泪水,尽管他自己的手也是冰冷的。“我们回家,好不好?你会生病的。”
林晚星红着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回到公寓,陆辰逸立刻将她推进浴室,调好热水,催促她洗个热水澡驱寒。他则去厨房熬姜茶。
当林晚星穿着干爽的睡衣,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陆辰逸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坐在沙发上等她。
客厅的灯调成了暖黄色,驱散了之前的冰冷和阴霾。他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将姜茶递到她手里,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去。
“晚星,”他握住她空着的那只手,目光沉静而认真地看着她,“我承认,我的世界可能确实有些复杂,有一些你暂时还不熟悉的人和事。但是,请你相信,选择你,是我做过最坚定、最不后悔的决定。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赘,你是我想要共度未来的人。”
他的话语郑重而诚恳,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林晚星冰冷的心田。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望着他。
“至于沈思涵,或者其他任何人,”他继续道,“她们都只是过去生活的一部分,如同街边的风景。而你,是我想携手同行,一起走向未来的人。我的未来规划里,从来只有你。”
这些话,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林晚星濒临崩溃的情绪。她靠进他怀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轻轻“嗯”了一声。
激烈的争吵似乎在这一刻达成了和解。雨夜的寻找和拥抱,暂时弥合了裂开的伤口。
然而,在彼此的心底深处,他们都清醒地知道,导致这次争吵的根源——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巨大的身份差异和圈层壁垒,以及林晚星内心深处无法轻易消除的自卑和不安——并没有真正解决。
沈思涵依然会存在,陆家的门槛依然高高在上,那些需要共同语言才能进入的精神世界,依然需要林晚星付出巨大的努力去追赶。
今夜的和解,是基于爱意和心疼的暂时休战。但战争的阴云,并未散去。只是他们选择,在风雨过后,更紧地握住彼此的手,去面对前方依旧迷雾重重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