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厄流区的东侧裂隙，是连最胆大的拾荒者也会绕行的地带。这里的地质结构极不稳定，常年弥漫着带有轻微神经毒性的工业废气，能见度低得可怕。卡米尔站在裂隙边缘，深蓝色的眼眸透过自制过滤面罩，审视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西法尔给出的坐标很模糊，只说了“往下三十米”。但这难不倒卡米尔。他调整了一下背包带，无定之躯的蓝色微光在脚踝处一闪，身体重量瞬间减轻大半。他像一片羽毛，沿着陡峭的岩壁向下滑行，动作精准而谨慎，避开那些松动的岩石和闪着不祥幽光的粘稠液体。

下降了大约二十多米，岩壁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锈蚀。最终，他的脚落在了一处突出的金属平台上。平台边缘，一扇严重变形、几乎与岩壁融为一体的圆形气密门半掩着，门轴上缠满了粗壮的黑色藤蔓，上面挂着西法尔提到过的、用于伪装的废弃零件——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入口。

卡米尔没有立刻进入。他蹲下身，仔细检查门轴和周围的痕迹。门内侧有近期被暴力撬开的迹象，但手法很巧妙，没有破坏整体结构。是西法尔。他果然来过。

他拔出随身携带的能量匕首，调整到最低功率，小心翼翼地熔断门内的藤蔓，侧身挤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漆黑一片，只有应急指示灯提供着微弱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卡米尔打开头灯，光柱扫过布满管线和控制板的墙壁，许多设备已经被拆走，只留下空荡荡的支架和断裂的线缆。

根据西法尔零碎的信息和这里的结构，他推断生态实验室的核心区应该在更深处。他沿着通道小心前进，每一步都留意着脚下的震动和空气中的异样。西法尔提醒过“自动防御机制”，他不敢大意。

通道尽头是一扇更大的气密门，门上的观察窗布满裂纹，内部一片漆黑。卡米尔尝试启动旁边的控制面板，毫无反应。他注意到门框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类似精神感应接口的装置，上面覆盖的灰尘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这就是西法尔警告过的“精神感应装置”？卡米尔犹豫了一下，没有贸然尝试。他环顾四周，发现通道上方有一个通风管道入口，栅栏已经脱落。或许有别的路。

就在他权衡之际——

“嗡——”

一阵低沉的能量嗡鸣突然从门后传来，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那扇巨大的气密门竟然开始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卡米尔瞬间后退，身体紧绷，无定之躯的红色微光在手臂上一闪而过，随时准备进入超负荷状态应对危险。

门缝后并非预想中的实验室核心，而是一条更加宽阔、但同样破败的通道。通道中央，站着一个人影。

西法尔。

他背对着卡米尔，站在一台尚在运作、屏幕闪烁不定的终端前，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着。他似乎早就料到卡米尔会找到这里，或者说，他一直在等着。

“比我想象的慢了点。”西法尔头也没回，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带着回音，依旧沙哑，但气息平稳了许多，似乎在这里休息了一段时间。“看来皇子殿下没教你怎么应对这种老掉牙的防御系统。”

卡米尔没有放松警惕，目光扫过西法尔和他操作的终端。“你在做什么？”

“帮你开门。”西法尔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灰色的眼眸在终端屏幕的冷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甚至……有些亢奋。“顺便，看看里面的‘惊喜’还活着没有。”

他侧身让开，指向通道深处。“生命维持系统的核心就在里面。不过，能源管线被某种……‘东西’寄生了。我上次来的时候，差点被它拖进去当养料。”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

卡米尔顺着他的指引看去，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庞大的空间，里面似乎有微弱的绿色荧光闪烁，但空气中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的甜腥气。

“为什么帮我？”卡米尔直接问道，深蓝色的眼眸紧盯着西法尔，“你说过，需要东西交换。”

西法尔笑了，那笑容在闪烁的屏幕光下显得有些诡异。“当然要交换。我的条件很简单……”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卡米尔，压低声音，“我要你……在雷狮面前，承认是我找到了救你母亲的关键。我要看到他吃瘪的样子。”

这个条件幼稚而恶劣，充满了西法尔式的恶趣味。但卡米尔没有立刻拒绝。他在权衡。西法尔确实提供了关键信息，甚至提前清除了部分障碍（比如那扇门），这个要求虽然令人不快，但并非无法接受。

“可以。”卡米尔平静地答应，“前提是，里面的东西真的有用。”

“成交。”西法尔满意地退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军师大人，请吧。里面的‘小可爱’就交给你了。提醒一下，它似乎对元力波动很敏感。”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看好戏的期待，“特别是……雷电属性的。”

卡米尔立刻明白了他的暗示。雷狮如果跟来，很可能会惊动里面的寄生体。西法尔不仅算计了他，连可能跟来的雷狮也一并算计了进去。

没有时间犹豫，母亲的情况不容耽搁。卡米尔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无定之躯的蓝色微光笼罩全身，减轻重量，提升敏捷。他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通道深处，朝着那闪烁着不祥绿光的核心区潜去。

西法尔靠在终端旁，看着卡米尔消失的背影，脸上恶劣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抬手捂住嘴，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摊开手心，一点猩红刺目。

“可别……死在里面啊，卡米尔。”他低声自语，灰眸中情绪翻涌，混合着算计、兴味，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同病相怜的微弱牵绊，“不然……这场戏就太无聊了。”

通道深处，隐约传来金属扭曲和某种粘稠物体蠕动的声音。探险，才刚刚开始。而裂隙之上，雷狮派来的监视者，正将发现入口的消息迅速传回。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