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卡米尔踏入生态实验室核心区的瞬间，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冰冷。与外界通道的破败不同，这里仿佛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琥珀——巨大的穹顶结构完好无损，透明的观察窗外是模拟的星空投影，虽已闪烁失真，却依然昭示着这里曾经的科技水准。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令人脊背发凉。

实验室中央，原本应该是控制台和培养舱的区域，此刻被一团庞大的、搏动着的暗绿色生物质所覆盖。它像某种活着的真菌群落，表面布满蜿蜒的血管状脉络，散发出先前闻到的腐败甜腥气。无数粗壮的菌丝如同触手，深深扎入四周的设备和地板裂缝中，其中几根最粗壮的菌索，正缠绕在一个圆柱形的、尚存一丝微弱蓝光的装置上——那应该就是生命维持系统的核心。

绿色荧光正是从这团生物质的内部透出来的，随着它的搏动明灭不定。

卡米尔立刻停下脚步，无定之躯的蓝光收敛到极致，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观察到，那些菌丝在接触到尚能运作的设备时，会发出微弱的能量吸取光晕。西法尔说的没错，这东西以能量为食，对元力波动敏感。

他小心翼翼地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小型环境扫描仪——这是雷狮上次带来的物资之一。他启动扫描，屏幕上的数据快速跳动。

【检测到高活性未知生物质……能量吸收特性……生命体征稳定……核心温度37.2℃……警告：检测到低频精神波动辐射……】

精神波动？卡米尔心头一凛。这或许就是西法尔提到的“惊喜”，也是他不敢轻易靠近的原因。这东西可能具有一定的意识，甚至……攻击性。

就在他分析数据时，一根距离他最近的、原本静止的菌丝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顶端如同嗅探般转向他所在的方向。

卡米尔瞬间屏住呼吸，身体僵住。

通道口，西法尔通过尚能运作的监控屏幕看到了这一幕。他灰眸眯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边缘。“感知生命体征？还是能量波动？”他低声自语，随即通过内部通讯器，将声音压到极低，传入卡米尔隐藏式的耳麦中：“别动。收敛所有能量。它在‘听’。”

卡米尔依言不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止。那根菌丝在空中停留了几秒，似乎没有发现明确目标，又缓缓缩了回去。

“这东西有基础的感知和反应机制，可能具备集群意识。”西法尔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研究者的冷静，“它的主体意识似乎处于半休眠状态，主要依靠菌丝网络进行环境监控。硬闯不行，会被瞬间缠住吸干。需要干扰它的感知，或者……引开它的注意力。”

引开注意力？卡米尔立刻想到了西法尔之前关于雷狮的暗示。但雷狮不在这里。

“你有什么计划？”卡米尔低声问。

监控屏幕前的西法尔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等着。我们的‘雷電’先生，应该快到了。”他话音刚落，通道外部隐约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声和呵斥，显然是雷狮在用他的方式“清理”道路。

几乎在同时，实验室核心区的巨大生物质猛地一颤！所有菌丝如同受惊的蛇群般昂起，统一的指向通道入口方向。低频的精神波动骤然增强，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卡米尔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果然……”西法尔的声音带着了然的讥诮，“对高能反应真是敏感得可爱。”

剧烈的脚步声伴随着电弧的噼啪声迅速靠近。

“卡米尔！”雷狮的吼声在通道内回荡，紫眸中电光四射，雷神之锤上缠绕着耀眼的雷霆。他一眼就看到了核心区那令人作呕的生物质和被困在中间的卡米尔，怒火瞬间点燃。“什么东西！”

他毫不犹豫，雷神之锤挥动，一道粗壮的雷击如同紫色巨蟒，咆哮着轰向那团生物质！

“蠢货！别！”西法尔的警告通过通讯器响起，但已经晚了。

雷击精准命中生物质主体！刺目的电光炸开，焦糊味弥漫。然而，预想中的重创并未出现。那团生物质在承受了雷击后，表面的脉络骤然亮起，仿佛在疯狂吸收雷电能量，体积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圈！它发出的精神波动变得狂暴而充满敌意，无数菌丝如同激射而出的长矛，铺天盖地地朝着雷狮涌去！

雷狮脸色微变，挥舞雷神之锤格挡，雷电护盾撑开，将靠近的菌丝电成焦炭。但菌丝数量太多，前赴后继，而且它们似乎能一定程度上吸收雷电能量，让他的攻击效果大打折扣。

“这东西能吸收能量！”雷狮瞬间明白了西法尔警告的含义，但他此刻已被狂暴的菌丝群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核心区内，因为主体受到攻击和注意力被雷狮吸引，缠绕在生命维持核心上的菌丝稍微松动了一些。

机会！

卡米尔眼中精光一闪。无定之躯的蓝色光芒再次亮起，身体重量减轻到极致，如同鬼魅般贴着墙壁，避开那些狂乱舞动的菌丝，朝着生命维持核心疾冲而去！

“西法尔！干扰它！”卡米尔低喝。

控制室内的西法尔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灰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就知道使唤人……”他双手猛地按在控制台上，集中精神。他没有直接攻击生物质的主体意识——那太冒险，反噬会要了他的命。他将盗梦空间的力量，如同细丝般精准地注入到几根关键的、连接着主体与各处能量源的菌丝中。

刹那间，那几根菌丝的动作变得混乱、不协调起来，它们传递回主体意识的信号被扭曲、被植入错误的“梦境”——仿佛能量正在从别处流失，或者出现了新的、更可口的猎物。

生物质主体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疑和混乱。

就是现在！

卡米尔已经冲到了生命维持核心旁边。他无视了近在咫尺、散发着恶臭和危险气息的生物质，能量匕首出现在手中，功率调到最大，毫不犹豫地斩向那些缠绕的菌索！

噗嗤！粘稠的绿色汁液飞溅。菌索被切断，剧烈地抽搐着。

同时，卡米尔另一只手飞快地取出多用途工具，试图撬开核心装置的外壳，获取内部可能尚存的数据或关键部件。

“小心！”雷狮的警告和西法尔通过通讯器的提醒同时响起。

一根隐藏在暗处、格外粗壮的菌丝，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刺向卡米尔的后心！它似乎判断出卡米尔才是真正威胁到它能量源的目标。

卡米尔察觉到了背后的风声，但他正在全力拆卸核心，根本无法完全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雷狮怒吼一声，不顾周围其他菌丝的攻击，雷神之锤脱手飞出，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狂暴的雷霆，如同陨星般砸向那根偷袭的菌丝！

轰——！

剧烈的爆炸在卡米尔身后响起，雷神之锤将那条菌丝连同大片地板一起轰成了碎片！电浆四溢。

而雷狮也因为分心防御，被几根菌丝抽中，闷哼一声，护体雷电一阵剧烈闪烁。

卡米尔趁着这个空隙，猛地撬开了核心装置的外壳，看到了里面复杂精密的结构和一个尚在微弱闪烁的数据存储单元。他毫不犹豫地将存储单元拔出，塞入怀中。

“东西到手！撤退！”他喊道，同时无定之躯的红色光芒一闪，身体重量瞬间增加，力量爆发，一脚踹开旁边扑来的几根较小菌丝，朝着来时的通道口冲去。

雷狮召回雷神之锤，周身雷电狂涌，暂时逼退菌丝，也朝着通道口后退。

控制室里，西法尔看着屏幕上两人成功脱身，松了口气，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这次他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控制台上，眼前阵阵发黑。强行对那种拥有精神波动的生物使用盗梦空间，哪怕只是干扰其末端，反噬也远超预期。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屏幕上那团因为失去部分能量源和被激怒而更加狂躁的生物质，灰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这下……麻烦才真正开始了吧。”

卡米尔和雷狮先后冲出通道，回到相对安全的区域。雷狮身上有几处被菌丝抽打的淤青和轻微灼伤，但气势不减。卡米尔则完好无损，只是呼吸略显急促，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得来不易的数据存储单元。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实验室里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危险。而西法尔……他提供的线索，究竟是为了帮忙，还是为了引出更大的混乱？

卡米尔摸了摸怀中的存储单元，深蓝色的眼眸望向控制室的方向。他知道，他们与西法尔之间那脆弱的平衡，以及厄流区短暂的“日常”，恐怕即将被彻底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