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

核心区的混乱被远远甩在身后，沿着来时的倾斜通道向上，外界厄流区污浊的空气此刻竟显得有几分“清新”。卡米尔和雷狮一前一后冲出裂隙入口，重新站在了那片熟悉的、被废弃物堆满的土地上。

雷狮停下脚步，雷神之锤杵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紫色的眼眸扫过卡米尔，确认他无恙后，立刻转向跟在最后面、脚步明显虚浮的西法尔，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怒火和质问：

“你早知道里面是那种东西？”

西法尔靠在一块锈蚀的金属板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而浅短，仿佛随时会断气。他听到雷狮的质问，艰难地抬起眼皮，灰色的眼眸里嘲讽与虚弱交织。

“咳咳……我说了……‘惊喜’……”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下，“谁知道……尊贵的皇子殿下……这么……迫不及待地……喂食……”

“你！”雷狮上前一步，电光在锤头上跳跃，他确实因为自己的冒进差点让情况失控，但这更让他怒火中烧。

“殿下。”卡米尔适时开口，打断了即将升级的冲突。他站在两人之间，深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从怀中取出那枚尚带着一丝余温的数据存储单元。“当务之急，是分析这个。”

他的冷静像冰水，暂时浇熄了雷狮的怒火。雷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里面的数据还能读取？”

“需要专用设备。”卡米尔将存储单元小心收好，“厄流区没有这个条件。”

他的目光转向西法尔，意思很明显——需要借助雷狮的渠道。

西法尔嗤笑一声，牵动了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他没能完全捂住嘴，暗红的血点溅在他苍白的指尖和破旧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卡米尔瞳孔微缩。

雷狮也皱紧了眉头。他虽然看西法尔不顺眼，但对方这明显是油尽灯枯的状态，让他心中的火气莫名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烦躁。

“喂，病秧子，你……”雷狮的话没说完。

西法尔的身体晃了晃，沿着金属板缓缓滑坐在地上，头无力地向后仰靠，灰眸半阖，失去了焦距，只剩下本能的、痛苦的喘息。他那总是带着讥诮和恶意的外壳，在此刻碎裂，暴露出内里不堪一击的脆弱本质。

卡米尔立刻上前，蹲下身，动作迅速地检查西法尔的情况。脉搏快而紊乱，呼吸浅促，体温偏低，典型的元力严重透支和内脏受损迹象。盗梦空间的反噬，加上实验室里强行干扰那生物质的精神波动，几乎掏空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他需要立刻治疗。”卡米尔抬头，看向雷狮，语气是不容置疑的陈述。

雷狮看着昏迷的西法尔，又看看卡米尔眼中那不容退缩的坚持，烦躁地“啧”了一声。他讨厌麻烦，更讨厌救这个一直跟他唱反调的家伙。但……

“麻烦！”他最终还是骂了一句，收起雷神之锤，弯腰，有些粗鲁地将西法尔背了起来。西法尔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这让雷狮的动作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去我临时的据点。”雷狮言简意赅，背着西法尔，大步流星地在前方带路。他的临时据点是厄流区边缘一个被简单清理过的旧仓库，比卡米尔和西法尔的地方要坚固和隐蔽得多，里面存放着一些他从上面带下来的物资。

卡米尔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目光落在雷狮背上那个失去意识、显得异常安静的身影上。他想起西法尔在控制室里咳血却依旧精准操控盗梦空间为他们创造机会的样子，想起他平时那恶劣的笑容和此刻毫无血色的脸。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西法尔·厄流区的怪胎，用恐惧和乖张伪装自己，却在关键时刻，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提供了帮助。他的动机依旧成谜，是为了看雷狮吃瘪的恶趣味？还是真有那么一丝……别的什么？

到达雷狮的据点，将西法尔安置在相对干净的垫子上，雷狮翻找出高级修复药剂和能量补充剂，动作算不上温柔，但足够有效地给西法尔注射进去。

卡米尔则利用据点里相对完善的设备，开始尝试读取那枚存储单元。屏幕上数据流飞快滚动，他的眉头渐渐锁紧。

“怎么样？”雷狮处理完西法尔，走过来问道。

“数据部分损坏，但核心日志尚存。”卡米尔指着屏幕上的几行断断续续的记录，“这个生态实验室是旧时代‘方舟计划’的备用节点之一，用于极端环境下维持生命。它并非完全废弃，而是进入了低功耗休眠状态，直到……被那种生物质寄生。”

他调出几张模糊的影像资料，正是那种暗绿色的、搏动着的菌毯。“日志里称它为‘吞噬者’（The Devourer），一种具有高度适应性和能量吸收特性的硅基-生物质混合体。它是在一次星际采矿事故中被意外带回的样本，在实验室能源即将耗尽、防护减弱时突破了收容。”

“它能吸收能量，包括元力。”雷狮总结道，脸色凝重。这东西如果扩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止如此，”卡米尔的声音更沉，“日志最后提到，它似乎能通过吸收能量……学习和进化。并且，它对高能生命体……表现出极强的‘兴趣’和‘狩猎本能’。”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这意味着，雷狮和西法尔（如果他的能力也算高能反应）很可能已经被它“标记”了。

就在这时，躺在垫子上的西法尔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灰色的眼眸先是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也恢复了那惯有的、带着疏离和讥诮的神色，仿佛之前的脆弱只是一场幻觉。

他动了动，感受到体内修复药剂带来的暖流和依旧清晰的痛楚，又看了看周围的環境和面前的两人，立刻明白了处境。

“呵……”他扯出一个虚弱的冷笑，声音沙哑，“皇子殿下……居然……大发慈悲？”

雷狮抱着胳膊，冷哼道：“要不是卡米尔，你以为我会管你死活？”

西法尔的目光转向卡米尔，灰眸中情绪复杂难辨，最后只是淡淡地说：“……数据。”

“拿到了。”卡米尔平静地回答，“‘吞噬者’，硅基-生物质混合体，能量吸收，具备学习进化能力，可能已标记高能目标。”

西法尔沉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喜怒。“……麻烦大了。”他总结道，和他之前的判断如出一辙。

三个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站在同一条战线面前，面对着一个未知而危险的共同威胁。西法尔靠坐在垫子上，闭目养神，努力恢复体力；雷狮焦躁地踱步，思考着对策；卡米尔则继续飞快地分析着存储单元里残存的每一份数据，寻找可能的弱点或解决方案。

厄流区的天空依旧铅灰，但在这间临时据点里，一种新的、充满紧张和不确定性的联盟，正在绝望的土壤中，被迫萌发生长。而那个沉睡在裂隙之下的“吞噬者”，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们所有人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