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那天之后，连续两天，池念都过得心惊胆战。

她尽量避开和宋亚轩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上课时坐得笔直，视线牢牢锁在黑板或课本上，连余光都严格控制着，绝不往左边偏移一分。

下课铃一响，她要么立刻起身去找阮静姝，要么就埋头假装整理书本，直到感觉旁边的身影离开座位。

每次宋亚轩稍微靠近一点，或者只是无意识地朝她这边瞥一眼，她的后背都会下意识地绷紧。

他就像个不定时炸弹，而她手里连根拆弹的工具都没有。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

教室里还算安静，池念正在订正数学卷子，思路却被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

宋亚轩似乎心情不太好，手指烦躁地在桌面上敲打着不成调的节奏，那本浅蓝色的笔记本摊开着，但他明显没看进去。

下课铃终于响了，池念暗暗松了口气，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书包，打算像前两天一样迅速撤离。

“喂。”旁边传来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她动作僵住。

池念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加快了收东西的速度，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

“天台。”宋亚轩的声音更近了些，“现在，有事说。”

他说完，也没等池念回应，拎起那个没什么分量的书包，径直从前门走了出去。

池念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一本刚拿出来的习题册。

去，还是不去？她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不去，他会不会直接把涂鸦的事说出去？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她冒不起这个险。

去……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阮静姝凑过来：“念念，发什么呆呢？走啊，小卖部去不去？新出的芒果干听说不错。”

池念勉强笑了笑，找了个借口：“你先去吧，我……我有点事儿。”

打发走阮静姝，池念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通往天台的楼梯走去。

天台上空无一人，傍晚的风比楼下大些，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宋亚轩背对着她，靠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望着远处，听到脚步声，他也没回头。

池念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你……找我什么事？”

宋亚轩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面对着她。

夕阳的光线给他周身镀了层模糊的金边，却让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互助小组，”他开门见山，“吴老师那边得有个交代。”

池念没吭声，等着他的下文。

她不相信他找她来只是为了讨论怎么完成吴老师的任务。

“我爸，”宋亚轩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就是那个给学校捐了楼的，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下次考试，总分要是再吊车尾，特别是数学，过不了那个该死的及格线，他就把我那些‘破玩意儿’——”他指了指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浅蓝色笔记本，“连同吉他，一块儿砸了，彻底断我的念想。”

池念愣住了。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她一直以为，他这种“问题学生”对成绩是全然不在乎的。

“所以？”她听到自己干巴巴地问。

“所以，”宋亚轩朝她走近了一步，目光直直地锁住她，“我们做个交易。”

池念的心猛地一跳。

“你笔记本上画了什么，我没兴趣到处说。”他语气平淡，“作为交换，你的作业，参考一下。考试的时候，稍微帮帮忙，总之，帮我这次，把表面成绩糊弄过去，让我爸那边能交代。”

他说得直白又赤裸，把一场本该是同学间互相帮助的行为，彻底变成了一场利益交换。

“你……”池念的脸瞬间涨红了，一半是气愤，一半是被人拿住软肋的羞耻，“你这是作弊！我不……”

“你可以不答应。”宋亚轩打断她，“那我就只能跟吴老师，或者随便哪个好奇的同学聊聊，我们年级第一的优等生，私下里好像有点……与众不同的小爱好。”

池念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宋亚轩，看着他眼里那种洞悉一切又毫不在意的光，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他精准地捏住了她的七寸。

她想起母亲期待的眼神，想起老师们的赞许，想起同学们那种“池念就该是这样”的目光…

她不能冒险，一点点都不能。

那股支撑着她完美人设的力量，在此刻显得如此脆弱，她死死地咬着下唇。

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就这一次。”

宋亚轩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明天开始，作业借我看看，自习课，找个安静的地方。”他丢下这句话，重新背起书包，绕过她，朝着楼梯口走去。

天台上只剩下池念一个人。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却感觉不到凉意，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一直以来只会写工整的答案，画规整的笔记，而现在，它们即将参与一场肮脏的交易。

一个用秘密换来的，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同盟，就在这个黄昏，建立了。

它将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牢牢地捆在了一起，池念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是哪里，但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