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

数学小测的卷子发下来，教室里一片低低的哀嚎。

“这次题目有点难啊，最后那道大题我都没时间做完。”阮静姝凑过来，瞥了一眼池念几乎满分的卷子，羡慕地叹了口气。

池念没说话，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旁边。

宋亚轩正拿着那张卷子，表情有点怪，不像平时那种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他盯着卷子上方那个用红笔圈出来的、醒目的“72”，看了好几秒。

七十二分。

对于池念来说，这是个需要反思的分数。

但对于常年数学在二三十分徘徊、偶尔甚至个位数的宋亚轩来说，这无异于一个奇迹。

吴老师站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教室安静下来。

“这次小测，整体难度适中，但两极分化比较明显。特别要表扬一下宋亚轩同学，”吴老师的目光落在后排，“这次成绩进步非常大，从上次的二十八分，提到了七十二分，看来我们池念同学的帮扶小组，效果很显著啊。”

唰的一下，几乎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有惊讶，有好奇，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阮静姝在池念身后小声嘀咕：“哇，念念你真厉害，这都能扶起来？”

池念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这成绩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

过去一周多，在天台上，她几乎是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讲最基础的定义和公式，逼着他一遍遍做同类型的例题。

他有时候不耐烦，会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靠在墙上听，但至少没直接走人。

有一次，他居然主动问了一道数学题，虽然问题本身在她看来简单得可笑。

她没给他抄过答案，一次都没有。

她提供的，最多算是高强度、有针对性的“考前突击辅导”。能考到七十二分，意味着这家伙的脑子根本不笨，甚至可能……有点小聪明，只是以前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蔓延。

有被老师当众表扬的轻微虚荣，有看到成绩提升的些许成就感，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心虚和不安。

她好像……真的改变了一点什么，而这种改变，让她和他们之间那场始于不光彩交易的“同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忍不住，悄悄侧过头，想看看宋亚轩的反应。

出乎意料，宋亚轩也正看着她。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时那种带着懒散和嘲讽的打量，也不是交易达成时的冷静算计。那里面有一种很陌生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一种重新审视。

他似乎也在评估，这个分数，以及这个分数带来的变化，意味着什么。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地接触了一下，池念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侧脸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

下课铃响，吴老师又把池念叫到讲台前，勉励了几句，无非是“继续坚持”、“帮助同学共同进步”之类的套话。

池念低着头，含糊地应着。

等她回到座位，宋亚轩已经收拾好东西，单肩挎着包，站在过道里，似乎是在等她，见她过来，他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走了。”

池念“嗯”了一声，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室。

去天台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

直到推开那扇锈铁门，阳光扑面而来，宋亚轩才停下脚步，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看着池念。

“七十二。”他念出那个分数，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挺能耐。”

池念握了握书包带子，抬头看他：“是你自己做的题。”

宋亚轩扯了扯嘴角：“那些题，跟你逼我做的，差不多一个德行。”

“题型就那些，掌握了方法就能举一反三。”

宋亚轩没接话，只是看着她，那种探究的目光又出现了。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喂，好学生，你帮我把分数弄上去，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就为了听老师一句表扬？”

池念被问得一怔。

好处？最初的好处，不就是让他保守那个涂鸦的秘密吗？可现在看来，这个理由似乎……没那么充分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答不上来。

宋亚轩也没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像是在找什么。

然后，他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将手机递到池念面前。

一阵清澈而略带忧伤的吉他旋律流淌出来，旋律比之前在天台听到的零碎练习要完整得多，带着一种细腻的情感。

“上次那首，改了点。”他声音不高，眼睛看着远处的楼房，“凑合能听了。”

池念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的手机，听着里面传出的、属于身边这个男生的音乐，再想到刚才那个及格的数学分数，一种荒谬又无比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被贴上“差生”、“麻烦”标签的人，内里却有着她完全不了解的、甚至需要她仰望的一面，而她，这个公认的“优等生”，却要靠一个秘密来维系自己表面的完美。

同盟还在，交易也还在。

但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在这个七十二分的数学成绩和一段吉他旋律之间，悄无声息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