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奕凡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往生斋”那扇沉甸甸、带着陈旧木香的店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仿佛开启了一个与门外燥热世界隔绝的静谧空间。
一股混合着檀香、纸钱和某种淡淡草药气息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让她因炎热而有些烦躁的心绪瞬间清明了不少。店内光线偏暗，仅靠几盏古式灯笼和柜台上一盏绿罩台灯照明，视线所及，皆是层层叠叠的香烛、黄纸、纸扎人偶（它们的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意味深长），以及陈列在玻璃柜中的各种素色瓷器和玉器。一切都井井有条，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森然秩序。
何阎安跟在她身后进来，脚步无声。“先把这边架子上落灰的瓷瓶擦拭一遍，用干软布，轻拿轻放。”她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指派起活来干脆利落，仿佛百里奕凡不是第一天来的新手，“做完之后，把库房里那批新到的金箔元宝点数、归类。”
“哦，好的，何老板。”百里奕凡应道，心里却在嘀咕：这工作内容，跟普通杂货店仓库管理员好像也没啥区别？除了商品有点特别。
她一边依言开始擦拭那些看起来就年代久远、触手冰凉的瓷瓶，一边忍不住偷偷打量何阎安。对方正坐在柜台后，翻看着一本线装书，侧脸线条冷峻，指尖偶尔划过书页，苍白得几乎透明。这个女人，真的只是母亲旧识那么简单？母亲那种热闹性子，怎么会和这样一座“冰山”有交集？而且，偏偏是在自己和禾月找工作的这天“恰好”出现？
想到这里，百里奕凡擦拭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回忆起刚才在街对面的惊鸿一瞥——往生斋左边隔壁，似乎是一家挂着“红线姻缘馆”牌子的店铺，门脸喜庆；右边，则是一家“福寿百年”殡葬服务公司，招牌黑白分明；而正对面，就是风淼道长那“解惑释厄”的摊位，再往旁边一点，好像还有个不起眼的“和平事务咨询所”？
这地理位置……也太诡异了吧？！
百里奕凡脑子里“叮”地一声，某个经典场景瞬间浮现。她差点手一滑把瓷瓶摔了，赶紧稳住，内心疯狂刷屏：“我操！左边婚事，右边殡葬，中间和平事务所，嘶！~我不会穿到某神了吧？！这配置也太标准了！何老板难不成是……”她偷偷瞥向何阎安，试图从对方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大佬”的痕迹。
“专心做事。”何阎安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传来，吓得百里奕凡一激灵，赶紧收敛心神，老老实实擦瓶子。但心里的疑团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另一边，禾月跟着风淼道长，并未走远，只是绕到了后街，进入了一栋看起来颇为古旧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的二层小楼。一楼是客厅兼书房，四面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各种竹简、线装书和现代印刷品，空气里弥漫着墨香和茶香。二楼则是静室和休息的地方。
“此处是我暂居之所，也是平日研习、处理事务的地方。”风淼拂尘轻摆，笑容和煦，“你今日先帮我将这些新送来的朱砂和黄表纸按品质分拣开来。注意，手要净，心要静。”
禾月乖巧地应下，坐在铺着宣纸的长案前开始分拣。触手所及，朱砂细腻温热，黄表纸质地特殊，都让她感到新奇。环境清幽，风淼道长语气温柔，让她初时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但她心里也并非全无疑虑。父亲是研究古代文献的学者没错，但从未表现出对道法的特别兴趣，更别提认识一位来自龙虎山的道长了。这位风淼道长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而且，她为何独独看中了自己？真的只是因为“灵台清明”吗？禾月一边细致地分拣着材料，一边默默观察着风淼。道长举止从容优雅，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偶尔指点她如何辨别朱砂成色时，言语深入浅出，确实像是一位修为深厚的师长。可越是这样完美，禾月心里那点不安就越发清晰——这背后，会不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傍晚时分，百里奕凡和禾月在约定好的冷饮店碰头。
“我的妈呀！”百里奕凡灌了一大口冰奶茶，压低声音，脸上是混合着兴奋和后怕的表情，“你都不知道那往生斋里有多刺激！擦个瓶子我都怕它们突然开口说话！还有我们老板，何阎安，那气场，绝了！我跟你说，我怀疑我们那条街有问题……”她把自己关于“某神”场景的既视感和盘托出。
禾月听得睁大了眼睛，也小声分享了自己的经历：“风淼道长那边倒是很安静，就是分拣材料，看书。道长人很好，还给我讲了静心的法门。但是……”她犹豫了一下，“我也觉得太巧了，我爸他……怎么会认识道长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困惑与警惕。
“对了，说到钱，”百里奕凡忽然想起正事，“你工钱怎么算的？何老板就说不会亏待我，具体多少没提，神神秘秘的。”
禾月眨了眨眼：“风淼道长说，每月初结账，基本薪资是五千，如果协助完成‘外勤’任务，另有补贴。她还说，修行人不在乎俗物，但也不能让弟子白辛苦。”这个薪资对于暑期工来说，相当优厚了。
“五千？还有补贴？”百里奕凡愣了一下，心里嘀咕：往生斋看起来生意……呃，好像也不能用寻常生意来衡量，但客流量绝对比不上奶茶店，何老板能开多少？她为什么不明说？是忘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萦绕在两人心头。何阎安的冷峻与神秘，风淼的温和与慷慨，她们看似合理的出现，以及那条布局诡异的街道……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张朦胧的网。
谁在背后布局？目的是什么？母亲和父亲，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们得到的这份工作，究竟是机遇，还是陷阱？或许，连此刻看起来完全置身事外的父母，甚至那位只存在于百里奕凡吐槽中的“和平事务所”老板，都未必全然无辜。
所有的线索都隐在迷雾中，每一个人，似乎都藏着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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