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的错觉

百里奕凡握着画笔，心神沉浸在回忆里。那棵扭曲的歪脖子槐树、周围低矮杂乱的房屋、昏黄路灯下拉长的阴影……细节在她脑海中一一浮现。

她毕竟是有功底的美术生，虽然主攻的是现代艺术方向，但造型基础和观察力还在。此刻摒除了最初的慌乱和酒精影响，又有何阎安“静心”、“跟着感觉走”的提示，她下笔如有神助。

线条流畅而肯定，虽然用的是简单的水墨，却通过浓淡干湿巧妙地表现出了槐树树皮的粗糙质感、枝叶的诡异走向，甚至将那晚感受到的压抑氛围都隐隐捕捉到了一丝，投射在画面上。她还细心地将槐树周围几个关键的参照物，比如那扇半掩的后窗、堆杂物的角落，都大致标注了出来。

不到半小时，一幅虽然写意却细节丰富、方位准确的“苍南西城槐树周边地形图”便跃然纸上。

百里奕凡放下笔，后退一步，抱着手臂欣赏自己的作品，越看越满意，嘴角忍不住得意地翘起，心里美滋滋地冒泡：

「嘿嘿，我不愧是专业美术生！这构图，这意境，这细节！何老板肯定得对我刮目相看！」

她甚至想象了一下何阎安看到她这幅“杰作”时，那冰山脸上可能出现的惊讶表情。

“画好了？”何阎安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百里奕凡立刻收敛了得意的表情，故作谦虚地侧身让开：“老板，您看，大概就是这样。”

何阎安走上前，目光落在卷轴上。她看得很仔细，从槐树的形态到周围的景物，一寸寸扫过。

百里奕凡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表扬。

然而，何阎安看了半晌，只是伸出一根纤细苍白的手指，点在了槐树根部那片她特意用淡墨渲染、表示泥土颜色异常的区域。

“这里，”何阎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你只画出了‘形’，没有画出‘气’。”

百里奕凡一愣：“……气？”

“泥土翻动，不止是颜色变化。”何阎安指尖虚点，“阴煞之气在此汇聚、沉降，与地脉纠缠。寻常人视之，只是泥土。但在‘眼’里，这里应是墨色最深、隐隐有涡旋之感，甚至……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血煞’。”

她又指向槐树枝干：“此木养阴，枝干间应有灰黑色‘怨念’如丝如缕缠绕，尤其是在那几个特定的树杈节点。你画的，只是普通的树枝。”

百里奕凡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何阎安抬起眼，看着她那呆住的表情，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戳心：“你画的，是凡眼所见。而我需要的是‘法眼’所观。你的专业，在此道，只是入门的基础。”

百里奕凡看着自己那幅刚刚还引以为傲的画作，此刻在何阎安的指点下，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张苍白无力、遗漏了所有关键信息的“废纸”。

专业美术生？在这里，好像……还真不太够看。

她蔫蔫地低下头，刚才那点小得意被打击得粉碎，但心里却莫名地燃起了一股不服输的火焰——她一定要学会看到那些所谓的“气”和“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