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淼居所的静室内,禾月的“控笔凝神”训练也在持续升级。从一开始的画直线、曲线,到现在需要在保持绝对心静的同时,应对风淼偶尔的“干扰”。
风淼的干扰方式与何阎安的“物理偷袭”不同,更偏向于气息和心神的层面。
有时,禾月正全神贯注地勾勒一个要求极高的符文回环,风淼会悄无声息地靠近,拂尘轻轻一摆,带起一股极细微、却足以扰乱平衡的气流,试图让她的笔锋颤抖。
起初,禾月总是猝不及防,笔下的线条立刻出现毛刺或者断裂,前功尽弃。她会沮丧地放下笔,小脸垮下来。
风淼便会温和地点拨:“月月,专注并非意味着封闭五感。绘符之时,灵台需如明镜,既要映照符文本源,也需映照周身环境的细微变化。‘感’与‘静’,并非对立。”
禾月似懂非懂,但在一次次失败中,她开始尝试调整。她不再将全部心神死死锁在笔尖,而是努力扩张自己的感知,如同平静的湖面,既要清晰地倒映出月亮(符文),也要感知微风拂过带来的涟漪(外界干扰)。
这一天,禾月正在练习一个复杂的“安神符”雏形。她呼吸平稳,笔尖稳健,墨迹在黄表纸上流畅地延伸。风淼如同往常一样,步履轻盈地靠近,拂尘即将再次扬起。
就在那气流将起未起的瞬间——
禾月握着笔的手腕极其细微地调整了一个角度,笔锋顺着那即将到来的、微弱气流的趋势,自然而然地做了一个小小的转折,不仅完美避开了干扰,反而让那个转折处的线条显得更加圆融灵动!同时,她周身那纯净平和的气息微微一荡,如同水波般柔和地化解了拂尘带来的那一丝扰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她早已预判到了这一切。
风淼扬起的拂尘顿在了半空,她看着禾月笔下那毫无滞涩、甚至因势利导而更显韵味的符文,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欣慰和笑意。
禾月画完最后一笔,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抬起眼,看向风淼,脸上带着点小紧张,又有点小得意,小声地、带着点确认意味地说:
“……我躲。”
不是狼狈的闪避,而是精准的预判和圆融的化解。
风淼忍不住笑出声来,拂尘轻轻落在禾月头上,带着十足的赞许:“善!大善!不仅能‘躲’,更能‘化’,看来这‘镜湖映月’的功夫,你已初窥门径了。”
禾月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心里甜丝丝的。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躲开了一次干扰,更是她在掌控自身气息与感知外界变化上,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与往生斋后院那种“刀光剑影”式的锤炼不同,风淼这里的修炼,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弈棋,于方寸之间,锻炼着心神与天地万物的微妙感应。
难得的半日休憩,百里奕凡和禾月约在常去的那家冷饮店碰头。
当两人看到彼此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百里奕凡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尤其是坐下的时候,龇牙咧嘴地用手撑着腰,仿佛腰部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禾月虽然坐姿依旧文静,但那双平时用来写字画画、纤细白皙的手,此刻指关节明显有些红肿,微微颤抖着拿起面前的冰奶茶时,差点没拿稳。
四目相对,空气沉默了几秒。
随即,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和疲惫:
“奕凡,你的腰……”
“月月,你的手……”
话音刚落,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辛酸和“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
百里奕凡先憋不住了,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闷闷的声音带着哭腔传出来:“呜……何老板她不是人!她杵我腰子!天天杵!变着花样杵!我现在感觉我的腰已经不是我的了……”
禾月听着,也感同身受地扁了扁嘴,眼圈微微发红,她伸出自己红肿的手指,小声啜泣着:“师父……师父虽然不杵我腰子……但她让我不停地画……画到手都快断了……稍微抖一下,或者感知不到那股‘气’,就要重画……呜……”
一个被物理攻击折磨得欲仙欲死,一个被精神(和体力)消耗煎熬得欲哭无泪。
两人越说越伤心,最后干脆抱在一起,哭唧唧地互相诉苦,场面一度十分“凄惨”。
“她还说我的画没有‘气’!我画的是素描又不是煤气罐!要什么气啊!”
“师父说我的心念不够纯……可是我真的很认真在画了……”
“我觉得我的腰子要离家出走了……”
“我的手好像不是我的了……”
她们在这边哭得稀里哗啦,引得旁边几桌客人纷纷侧目,投来同情(或者好奇)的目光。
哭了一阵,发泄得差不多了,两人抽抽搭搭地分开,用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和鼻涕。
百里奕凡红着眼睛,看着禾月红肿的手指,忽然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地说:“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们越是这样,我们越要练出个样子来!不能让她们看扁了!”
禾月也用力点头,虽然眼睛还红得像兔子,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嗯!奕凡你说得对!我们一定要学会!到时候……到时候……” 她“到时候”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有威慑力的狠话,最后只能弱弱地补充一句,“……到时候就能帮上忙了。”
互相倾诉了委屈,又互相打气之后,两人的心情奇异地好了很多。虽然身体的疲惫和酸痛依旧存在,但心里那股被理解和支撑的感觉,让她们又重新充满了力量。
这大概就是战友的意义吧——一起挨揍,一起哭,然后擦干眼泪,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