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百里奕凡对着堆积如山的宣纸哀嚎,感觉人生已经失去色彩的时候,往生斋前堂传来了争执声。
一个穿着对襟短褂、膀大腰圆,脖子上挂着沉甸甸金链子的中年男人,正带着两个同样一脸横肉的手下,堵在往生斋门口,嗓门洪亮,语气冲得很:
“叫你们何老板出来!懂不懂规矩?这片儿的‘水路’,向来是我们‘漕帮’照看的!你们往生斋最近手伸得也太长了点吧?西码头那单‘走水仙’的活儿,是你们截胡的吧?”守在柜台后的百里奕凡一听,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
挑事儿的!终于来了!
她正愁没机会摆脱这该死的抄书地狱呢!而且,对方这满嘴黑话,一听就不是普通混混,是圈子里的人!这可比抄书刺激多了!
她立刻丢下毛笔,也顾不上手腕酸痛,一个箭步就窜到了前堂,抢在闻声从后院走出来的何阎安开口之前,双手往腰上一叉,学着对方那痞里痞气的腔调,下巴一抬,声音比对方还响:
“喂!哪来的歪瓜裂枣,敢在往生斋门口大呼小叫?行话行的是哪条山,喝的是哪条河啊? 报上名来!别污了我们老板的耳朵!”
她这话一出口,不仅对面那三个男人愣住了,连刚刚踏进前堂的何阎安都脚步微顿,清冷的目光落在百里奕凡那故作嚣张的背影上,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
那金链子男人被一个黄毛丫头这么呛声,顿时怒了:“嘿!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叫何阎安出来!”
“呵!”百里奕凡嗤笑一声,把她从何阎安和风淼平时零碎对话里听来的、以及自己瞎琢磨的江湖切口往外蹦,“连山门水路都摸不清,就敢来盘道? 西码头那‘走水仙’,走的可是‘阴蛟’的道!你们‘漕帮’那几条破船,压得住那水里的‘煞’吗?别到时候‘仙’没送走,先把自个儿折进去了!”
她这话纯属连蒙带猜加夸大其词,但偏偏戳中了点子上。西码头那单活,确实是因为涉及水煞,寻常人不敢接,才被委托人辗转找到了看似不起眼但深不可测的往生斋。
金链子男人和他手下脸色变了几变,显然被百里奕凡这半真半假、气势十足的话给唬住了几分。他们确实对那水煞颇为忌惮。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金链子男人色厉内荏。
“是不是胡说,你们心里清楚!”百里奕凡越演越来劲,感觉自己就是戏文里那种舌战群儒(混混)的侠女,“往生斋做事,讲究的是个‘稳’字!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你们要是不服,划下道来,咱们比比谁更能‘镇水安澜’?”
何阎安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她说得不够清楚么?”
金链子男人看到何阎安出来,气势又弱了三分。他看了看一脸“我超凶”的百里奕凡,又看了看深不可测的何阎安,咬了咬牙,撂下一句“你们等着!这事儿没完!”,便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赶走了挑事者,百里奕凡得意洋洋地转过身,刚想向何阎安邀功,就看到自家老板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行话懂得不少。”何阎安语气听不出褒贬。
百里奕凡心里一咯噔。
“看来,抄书确实阻碍了你‘钻研’这些。”何阎安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如此,从明日起,除了抄书和站桩,再加一项——将《江湖唇典》与《百物志》誊抄三遍,想来对你‘行走江湖’大有裨益。”
百里奕凡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
……好像,挑事儿也没能改变她悲惨的命运,反而……更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