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论

风声掠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轻响，却压不住往生斋后院那场愈发激烈的辩论。

起因早已偏离了最初的八卦，转而围绕“镜”前辈与其心魔那特殊关系的本质定性问题。

“荒谬！自然是水仙！”墨守仁先生眉头紧锁，指尖敲击石桌，力图维持学理的严谨，“心魔源于自身，无论其形态如何变幻，本质仍是自我意识的延伸与异化。自我与衍生之自我产生情感联结，此为水仙，古已有定义！”

“非也非也！”胖大和尚释延武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声音洪亮，“佛曰众生平等，心魔既已凝形，拥有独立思维甚至能与本体抗衡，那便是另一‘存在’！一个‘人’与一个‘非人’的魔物相恋，如何不算人外？老衲觉得人外更贴切！”

“守仁先生所言在理。”风淼道长拂尘轻摆，语气温和却立场坚定，“修行路上，认清自我、接纳自我乃至与自我和解，皆是重要功课。‘镜’道友之境遇，虽极端，未尝不是一种深刻的自我认知与统一。贫道倾向水仙之说。”

蓝凤凰嗤笑一声，慵懒地倚着廊柱：“你们这些正道佬，就是规矩多！依我看，管他水仙人外，人家自个儿乐意就成！硬要分个类，多没劲！”话虽如此，她眼神里却闪着看好戏的光。

原本只是旁听的凌煊忽然插嘴，语气带着他特有的冷峭：“意识同源，形态分立。既是自我博弈，亦是另类共生。硬要归类，本就落了下乘。”他竟是隐隐否定了辩论本身的意义。

苏栩立刻反驳：“话不能这么说！定义有助于理解！若按阿煊你的说法，那世间万物皆可模糊界限，秩序何存？我赞同守仁先生，本质仍是自我关系，属水仙范畴！”

两位少年竟也你来我往地争辩起来，一个认为界限模糊无需定义，一个坚持秩序需要厘清概念。

而这场堪称修行界顶尖头脑风暴的始作俑者——百里奕凡和禾月，早已悄悄退到角落，人手一部手机，镜头对准激辩正酣的众人，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赚大了”的表情。

“录下来录下来！这可是绝版资料！”百里奕凡小声催促。

“嗯嗯！回头慢慢品！”禾月点头如捣蒜，手指稳稳地举着手机。

何阎安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个偷录的小家伙。

“删掉。”

两个少女动作一致地把手机藏到身后，抬头望天，假装没听见。删？怎么可能！这可是能回味一辈子的珍贵影像资料！

就在这时，百里奕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仍在争论水仙人外的众人耳中：

“哎，不对呀！那要是按照师兄那个‘意识同源’的说法，自己跟自己谈……这算不算是精神分裂症的一种高级表现形式？或者算某种……呃，极度自恋衍生出的精神病儿啊？”

禾月在一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声道：“有理。”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

随即，如同投入热油中的冷水，辩论再度爆发，并且议题成功被带偏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胡闹！修行之路千奇百怪，心智坚毅远超常人，岂能与凡俗病症混为一谈！”墨守仁首先驳斥。

“小丫头此言差矣！”释延武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佛家也讲降服其心，心魔亦是心的一部分。若执念过深，沉溺于与心魔的纠缠而忘却本来，说是‘障’亦无不可……”

“此非病，乃是缘，是劫，亦是道。”风淼试图将话题拉回玄学范畴。

蓝凤凰看热闹不嫌事大：“哎哟，要这么说，咱们在座的谁还没点‘精神病’？修炼修得不正常才是常态嘛！”

刚刚还在互掐的凌煊和苏栩，此刻却迅速统一了战线。

凌煊冷笑：“按此谬论，追求极致剑道是偏执，钻研卜算是迷信，那在座各位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进精神病院。”

苏栩接口，语气难得严肃：“超越常人的能力与心智，自然伴随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状态。以凡俗标准妄断非凡之境，才是真正的狭隘。”

两位少年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将“精神病”的论调批驳得體無完膚。

角落裏，百里奕凡和禾月的手机依旧兢兢业业地工作着，记录下这场从“哲学分类”上升到“精神鉴定”的旷世奇辩。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念头——

这下，收藏的价值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