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辩论一旦掺入个人理念与好胜心,便如同火药桶埋下了引线。
起初还只是墨守仁与释延武声调越来越高,一个引经据典,一个佛偈连连,谁也说服不了谁。风淼的调和之语被淹没在愈发激烈的声浪里。蓝凤凰的煽风点火更是添柴加薪。
“冥顽不灵!尔等只知其形,未解其神!水仙之谓,重在‘自’字!心魔非他,乃自身七情六欲、业力执念所聚!与其相合,乃是勘破我执、容纳自身阴暗之大勇气、大智慧!岂是简单‘人外’二字可以囊括?”墨守仁脸色涨红,平日里的儒雅荡然无存,几乎是指着释延武的鼻子在说。
“放屁!”释延武一拍石桌,那坚硬青石桌面瞬间布满裂纹,“照你这么说,老子当年降服的那头护法金刚煞灵,也算老子自己咯?老子跟它睡一觉也算水仙咯?狗屁不通!形态既分,因果自成!那心魔能独立思考,能与之对话,甚至能打架,那就是另一个‘个体’!人外!必须是人外!”
“强词夺理!”
“你才迂腐不化!”
苏栩试图帮腔墨守仁:“延武大师,守仁先生之意在于本质溯源……”
凌煊冷着脸打断:“本质?若按本质,万物皆源于混沌,那还分什么彼此?打架的时候你的对手也是你的一部分,你还打不打了?”他这话看似支持释延武,实则把水搅得更浑。
“凌煊!你闭嘴!”苏栩恼了。
“凭什么?只准你放火?”凌煊反唇相讥。
两位少年天才也彻底杠上,从“镜”前辈的八卦直接上升到对彼此世界观、方法论的全面质疑。
角落里,百里奕凡和禾月的手机镜头忙得不亦乐乎,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百里奕凡小声解说:“快看快看!和尚脖子粗了!墨先生拍桌子了!哇!苏师兄和煊哥要动手了!”
禾月紧张又兴奋:“录下来录下来!这可是天榜内讧第一手资料!”
混乱中,不知是谁先推搡了一把,还是纯粹的气劲外放失控——
“砰!”
一道混杂着浩然气与佛门刚劲的冲击波猛地炸开,将院子里的石凳掀飞出去!
“好胆!竟敢动手!”释延武大吼一声,蒲扇大的巴掌带着狂风就扇了过去,目标直指墨守仁。
墨守仁虽不擅近战,但阵法符文信手拈来,瞬间在身前布下三道流光溢彩的防御壁障。
“怕你不成!”
风淼道长拂尘急挥,道道清光试图分开两人,却被蓝凤凰“不小心”弹出的一缕蛊毒香气干扰,清光一滞。
“哎呀,手滑了。”蓝凤凰毫无诚意地道歉,眼里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
这下彻底乱了套!
释延武拳风刚猛,每一击都带着龙象巨力;墨守仁符阵精妙,借力打力,时不时还甩出几个困阵扰得释延武哇哇大叫。风淼既要拉架,又要防备蓝凤凰的“暗算”,一时间也有些手忙脚乱。
而苏栩和凌煊更是早已缠斗在一起。苏栩身法灵动,掌指间清气流转,专攻穴位;凌煊则如鬼魅,速度奇快,招式刁钻狠辣,往往以攻代守,逼得苏栩连连后退。两人从地上打到树上,又从树上拆到房檐,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掉。
何阎安站在廊下,周身寒气几乎凝成实质,脚下的地面开始结冰。她看着这鸡飞狗跳的一幕,眼神冰冷得能杀人。百里镜鸳和红念试图上前劝阻,却被混乱的气劲逼了回来。茹竹护着禾长宁,眉头紧锁。
整个往生斋后院,灵气暴走,符光乱闪,拳脚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怒吼、辩驳、以及某个不良少年兴奋的口哨声。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何阎安即将忍不住出手强行镇压之时——
“咚、咚、咚。”
三声清晰、平稳、带着奇异韵律的敲门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与能量乱流,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平和力量随着敲门声扩散开来,院内躁动的灵气为之一滞,所有人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拍。
打斗声、争吵声戛然而止。
众人齐齐转头,望向那扇古朴的往生斋大门。
何阎安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冰冷,扬声道:“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醇厚、令人如沐春风的男子声音:
“隔壁,和平事务所。听闻此处颇为‘热闹’,特来拜访。不知诸位……可否行个方便,开门一叙?”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与安抚力。
刚刚还打得不可开交的几位大佬,此刻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挂不住。释延武悻悻地收了拳头,墨守仁整理了一下被扯歪的衣襟,风淼无奈地叹了口气,蓝凤凰也收敛了看戏的表情。苏栩和凌煊从房檐上落下,互相瞪了一眼,各自别开脸。
百里奕凡和禾月赶紧把手机藏好,缩着脖子降低存在感,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居然引来了隔壁邻居”的惊奇光芒。
何阎安沉默片刻,袖袍一挥,那扇沉重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浅灰色中式立领外套、面容温润、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他嘴角含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平和地扫过院内一片狼藉的景象,仿佛看到的不是刚刚结束的全武行,而只是一处寻常的庭院。
“叨扰了。”他微微颔首,“在下,和平事务所,苏慕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