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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7《雪覆昭华》

且试天下……秦时明月汉时关

慕朝朝在荒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荆棘划破了她的裙裾和肌肤,带来阵阵刺痛,她却浑然不觉。怀中的铁盒随着奔跑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胸口,那份冰冷坚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墨师傅最后的牺牲。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喧嚣火光渐渐被浓重的夜色吞没,她才敢缓下脚步,靠在一棵枯树后剧烈地喘息。夜风穿过荒原,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更添几分凄凉。她紧紧攥着铁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墨师傅那声充满惊怒的喝问和随之而来的闷响,如同鬼魅般在她耳边回荡,令她心口阵阵发紧。

这铁盒之内,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竟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甚至不惜夺人性命?而秦今时……他那冷峻的面容、那双在火光下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睛,当真是要置她于死地的追捕者吗?记忆中,那个曾与她月下对酌、言笑晏晏的身影,此刻与戎装持剑的将军形象重叠交错,让她心头一片混乱。

正当她心神激荡之际,前方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似是枯枝被踩断。慕朝朝浑身一僵,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更深地隐入枯树的阴影里,另一只手已悄悄摸向藏于靴中的短刃。

一个压低的声音悄然响起,带着试探:“朝朝小姐?”

慕朝朝心头一震,这个称呼……她凝神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从更深的暗处显现轮廓,对方做了个奇特的手势——那是墨师傅门下彼此确认身份的秘密信号。

“是你?”慕朝朝并未放松警惕,声音沙哑地回应了暗号的下半部分。

黑影迅速靠近,借着微弱的天光,能看出是个身形矫健的年轻男子,面容隐在暗影中看不真切,语气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小姐无恙真是万幸!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很快会搜过来,请随我来。”

慕朝朝心中疑虑未消,但眼下孤立无援,这突然出现的接应或许是唯一的生机。她咬了咬牙,最终选择跟上那人的脚步。男子对地形极为熟悉,带着她在错综复杂的荒草沟壑间穿梭,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被藤蔓遮掩的隐蔽山洞入口。

“先进去避一避。”男子拨开藤蔓,示意她进入。

洞内狭小却干燥,隐约有空气流通。慕朝朝背靠冰冷的石壁,终于得以稍稍喘息,她立刻转向那陌生男子,目光锐利:“你究竟是谁?墨师傅他……”

男子摘下遮面的布巾,露出一张清俊却带着风霜之色的脸,他眼中掠过一丝沉痛:“在下凌昭,是墨师早年间暗中布下的暗桩。墨师……他老人家为助小姐脱身,已遭不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慕朝朝紧紧抱着的铁盒上,“墨师此前曾有嘱托,若他出事,令我务必寻到小姐,并告知一句话:‘盒中之物,关乎国运,亦系于小姐身世,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启下一层。’”

“身世?”慕朝朝愕然,她自小孤苦,被墨师傅收养长大,从未想过自己身世另有隐情。

凌昭神色凝重地点头:“是。墨师怀疑,今日之祸,并非仅仅为了这铁盒,更可能是冲小姐而来。至于秦将军……”他迟疑片刻,压低声音,“围捕之时,我隐在暗处,似乎看到秦将军的亲卫有意无意地阻隔了部分弓箭手的视线,否则小姐未必能如此轻易脱身。这其中恐怕另有蹊跷。”

慕朝朝闻言,心中巨震。秦今时的身影再次浮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当时掠过的,究竟是杀意,还是……别的复杂情绪?她低头看着怀中冰冷的铁盒,它不再仅仅是一件需要守护的物品,更似一个漩涡,将她深深卷入一场关乎生死、权谋与身世的巨大迷局之中。前路未卜,杀机四伏,但她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慕朝朝在凌昭的引领下,沿着蜿蜒曲折的密道一路向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湿冷的石壁气息,唯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细微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响。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光,并传来水流潺潺之声。

走出密道,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隐藏在瀑布之后的水帘洞。洞内颇为宽敞,有石桌石凳,甚至有一眼活泉,角落堆放着一些用油布包裹严实的物资。

“这里是墨师早年备下的安全屋之一,追兵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凌昭熟练地点燃了洞壁上的油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也映亮了慕朝朝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靠着石壁缓缓坐下,将始终紧抱在怀的铁盒放在膝上。铁盒表面冰冷,雕刻着繁复而陌生的纹样,锁扣处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开启的痕迹。

“墨师傅……最后可有什么话留下?”慕朝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凌昭沉默地摇了摇头,眼中悲色更浓:“事发突然,墨师只来得及发出警示,让我等务必护小姐周全。”他目光落在铁盒上,“墨师曾言,此物牵连甚广,不仅关乎朝堂格局,更与小姐的身世血脉息息相关。他叮嘱,非到山穷水尽、可信之人齐聚之时,万不可强行开启下一层机关,否则恐有自毁之虞。”

“身世血脉……”慕朝朝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疑云密布。她自幼被墨师傅收养,传授技艺,虽非父女却情同父女,从未想过自己身世竟如此扑朔迷离。“凌昭,你知道多少?”

凌昭面露惭愧:“属下所知有限。只隐约听闻,小姐的身世似乎与十多年前一桩牵连皇族的秘案有关。墨师对此讳莫如深,似乎一直在暗中查证。此次祸事,或许正是有人不想让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至于秦将军……围捕之时,场面混乱,但他麾下亲卫的站位,确实巧妙地封堵了几个最佳的弓箭射击角度,若非如此,小姐想要脱身,只怕难上十倍。”

慕朝朝闭上眼,秦今时那双在火光下深不见底的眼眸再次浮现。是巧合,还是有意?若是有意,他为何不明言?若他并非敌人,又为何要亲自率兵前来,做出赶尽杀绝的姿态?这重重迷雾,比眼前的黑暗更令人窒息。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强敌环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手中这冰冷的铁盒。她轻轻抚摸着盒盖上繁复的花纹,指尖触碰到中心一处略微凹陷的奇异纹路时,心神微微一动。这纹路,似乎与她自幼佩戴、从未离身的一枚玉珏形状隐隐相合。难道……

就在这时,洞外瀑布的水声似乎发生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凌昭神色一凛,迅速吹熄油灯,低声道:“有人靠近!”

黑暗中,慕朝朝屏住呼吸,手悄然握紧了短刃。只听得水帘之外,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穿透水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试探,轻轻响起:

“朝朝,是我,秦今时。若你在里面,回答我。时间不多了。”

慕朝朝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洞内只有水珠滴落的清响,以及洞外瀑布永不停歇的轰鸣。那个熟悉的声音穿透水幕,低沉地唤着她的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剧烈涟漪。

凌昭的手已按在剑柄上,眼神锐利如鹰,无声地向慕朝朝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是战,是避?

慕朝朝心脏狂跳,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秦今时戎装冷峻的身影,墨师傅倒下的闷响,还有那看似绝情却暗藏玄机的围捕阵型。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最终,她朝凌昭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她不能仅凭猜疑就断送可能的一线生机,或者说,她心底仍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不愿相信那个曾与她月下共话的人,真的会将她置于死地。

她走到洞口水帘边,压低声音,确保只有外面的人能隐约听见:“秦将军大驾光临,是来擒我归案,还是来送我最后一程?”

水帘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然:“朝朝,开门。若我要擒你,来的就不会是我一人。我有话对你说,关于墨师傅,也关于你手中的铁盒。”

慕朝朝与凌昭交换了一个眼神,凌昭眉头紧锁,显然并不赞同。但慕朝朝已下定决心,她轻轻拨动洞口一处隐蔽的机括,水帘旁一块看似完整的岩石缓缓移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秦今时迅速闪身而入,他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和潮湿的水汽。昔日俊朗的面容染上风霜,眼底带着血丝,戎装下摆沾着泥泞草屑,显出几分狼狈。他进入洞内,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慕朝朝身上,快速扫过,确认她并无大碍后,才警惕地看向她身旁持剑而立的凌昭。

“他是凌昭,墨师傅的人。”慕朝朝简短解释,目光紧紧锁住秦今时,“现在,你可以说了。为何是你率兵前来?墨师傅他……”

秦今时眼神一暗,声音低沉:“围捕之令,是上峰直接下达,由我执行,只因他们认为我与你……曾有交集,或能让你松懈。我无法抗命,否则立刻会引起怀疑,届时更无人能暗中周旋。”他看向慕朝朝,目光复杂,“墨师傅之事,我……迟了一步。我本欲制造混乱助他脱身,但对方下手太快,且有高手隐匿其中,非我麾下之人。”

“暗中周旋?”慕朝朝捕捉到这个词,心弦微颤,“所以,那些看似封死我退路的站位……”

“是我的人。”秦今时坦然承认,随即语气转为急促,“但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朝朝,你可知你手中的铁盒,究竟是什么?又可知为何那些人,甚至包括宫里的某些贵人,都对它志在必得?”

慕朝朝将铁盒更紧地抱在胸前:“墨师傅只说,它关乎国运,也与我的身世有关。”

秦今时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缓缓道:“它不仅是前朝秘宝的线索,更关键的,它可能关系着当今圣上的血脉正统。而你的身世,朝朝,你或许并非孤女,你的母亲,极可能是十多年前因谋逆案被满门抄斩的靖国公府那位失踪的大小姐——林婉歌。”

靖国公府!谋逆案!大小姐!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慕朝朝耳边。她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那段尘封的惨烈往事,她只在野史杂谈中听过只言片语,从未想过会与自己有关。

秦今时上前一步,似乎想扶她,却又忍住,继续沉声道:“铁盒的开启之法,并非蛮力。墨师傅可曾给过你一枚玉珏?”

慕朝朝下意识地摸向颈间,那里贴身挂着一枚素色玉珏,温润通透,是墨师傅在她及笄之年所赠,嘱她永不离身。她将玉珏摘下。

秦今时指着铁盒中心那处奇异的凹陷:“若我得到的密报无误,此玉珏,便是钥匙之首。但需以血为引,滴入凹槽,再嵌入玉珏。”

凌昭立刻阻止:“小姐,不可轻信!”

慕朝朝看着秦今时眼中的急切与坦诚,又想起墨师傅临终的暗示,以及玉珏与铁盒纹路的契合。她心一横,用短刃划破指尖,将一滴血珠滴入铁盒凹陷处。鲜血融入的瞬间,那处花纹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光晕。她随即将玉珏小心翼翼地对准凹陷按下。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山洞中格外清晰。铁盒并未完全打开,只是盒盖微微弹起一道细缝,一股陈旧的墨香混合着淡淡药草气息弥漫出来。

然而,还未等慕朝朝查看盒内之物,洞外瀑布的水声骤然变调,夹杂着几声短促的惨叫和兵刃相交的锐响!

凌昭脸色大变:“不好!我们被发现了!是另一批人,不是官兵的路数!”

秦今时瞬间将慕朝朝护在身后,长剑出鞘,眼神锐利如刀:“是‘他们’派来的灭口之人!快走,我知道另一条隐秘出路!”他一把抓起桌上未点燃的火把,迅速点燃,指向洞穴深处一个被乱石半掩的狭窄缝隙,“从这里进去,快!”

慕朝朝来不及多想,将铁盒塞入怀中,抓起那枚刚刚开启机关的玉珏。在秦今时和凌昭的掩护下,她率先钻入那黑暗的缝隙,身后兵刃破空之声和厮杀声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而这刚刚揭开一角的惊天秘密,预示着前路将是更深的阴谋与血腥。

缝隙狭窄仅容一人匍匐而行,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苔藓的腥味扑面而来。慕朝朝咬紧牙关,凭借着前方秦今时手中火把摇曳的光亮,在黑暗中艰难前行。身后兵刃相交声、闷哼声不断传来,显然凌昭正在断后,与追兵激烈搏杀。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隐约有微风拂面,秦今时低声道:“快到了。”他率先钻出,随即回身将慕朝朝拉出。眼前是一条更为幽暗的地下河道,水流潺潺,不知通向何方。岸边系着一叶简陋的木筏。

“这条暗河通往城外落霞山。”秦今时语速极快,一边解开缆绳,“凌昭熟悉地形,应能脱身与我们会合。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那些人手段狠辣,绝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刚踏上木筏,就听身后通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昭的身影踉跄出现,肩头一片殷红,显然受了伤。“快走!追兵马上就到!”他喘息着跃上木筏,用剑撑开岸边。

秦今时立刻用长竿奋力一撑,木筏顺流而下,迅速滑入黑暗。几乎在同一时刻,数道黑影从通道口扑出,利箭破空之声嗖嗖传来,钉入他们身后的水面和石壁。

木筏在曲折的暗河中漂流,火光映照下,三人皆面色凝重。慕朝朝这才有机会拿出怀中的铁盒。盒盖已弹开一道缝隙,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

盒内并无想象中的珠光宝气,只有几样看似寻常的物件:一卷颜色发黄的羊皮纸,一枚造型古朴、刻着凤纹的玄铁令牌,还有一封信笺,信封上字迹娟秀,写着“吾女婉卿亲启”。

“婉卿……”慕朝朝指尖颤抖地抚过那陌生的名字,心头巨震。这果然是母亲留给她的?她急不可待地抽出信笺,展开阅读。信很短,字里行间却透着一个母亲在绝境中的不舍与嘱托:

“婉卿吾儿,见字如面。若你读到此信,为娘恐已不在人世。林家蒙冤,血海深仇,然真相晦暗,牵扯极广,吾儿切不可冲动。令牌可证你身份,地图所指,乃靖国公府旧邸密道,内藏当年案卷关键。望你平安长大,若非万全,勿念复仇,平淡此生亦好。母,林婉歌,绝笔。”

寥寥数语,却如重锤击在慕朝朝心上。她终于确认,自己就是靖国公府的外孙女,那个本该在十多年前就随着满门抄斩而消失的遗孤。墨师傅收养她,教授她技艺,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她有能力揭开真相?

她强忍泪水,又展开那卷羊皮纸。那是一幅精细的京城地图,其中靖国公府旧邸(如今已被查封荒废)处,用朱砂标出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入口,并附有复杂的开启方法。

“原来如此……”秦今时在一旁看清内容,面色更加凝重,“当年靖国公谋逆案,卷宗在刑部存档已被篡改或销毁,若真如林夫人所言,旧邸密道中藏有关键证据,那确实是翻案的唯一希望。但这消息显然已经走漏,所以那些人才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夺回铁盒,甚至……灭口。”

他看向慕朝朝,眼中情绪复杂:“朝朝,你现在明白了吗?你手中的不仅是你的身世,更是一把能搅动整个朝堂风云的钥匙。陛下近年龙体欠安,几位皇子暗斗加剧,若此时爆出当年可能涉及皇室血脉正统的惊天大案……”他未尽之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慕朝朝紧紧攥着信纸和地图,原本迷茫的眼神逐渐被坚定取代。家仇国恨,身世之谜,这一切像无形的枷锁,也像催命的符咒。她已无路可退。

“我们去旧邸。”她抬起头,目光清亮而决绝,看向秦今时和刚刚包扎好伤口的凌昭,“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去面对。我要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家为何而亡,我母亲又经历了什么。”

秦今时凝视着她,仿佛看到了她身上流淌的、属于靖国公府的那份傲骨与坚韧。他缓缓点头:“好。但我必须提醒你,旧邸如今定然是龙潭虎穴,必有埋伏。我们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凌昭也沉声道:“属下誓死护卫小姐!”

木筏在暗河中无声漂流,载着三个命运交织的人,驶向那座象征着无尽秘密与危险的荒废府邸。慕朝朝将母亲的信贴身收好,手握玄铁令牌,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清醒。前路注定荆棘密布,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只知酿酒技艺的慕朝朝,她是林婉卿,是肩负着血海深仇和未竟使命的靖国公府后人。风暴,才刚刚开始。

木筏靠岸处是落霞山脚一处人迹罕至的芦苇荡。此时天光未亮,晨雾弥漫,正好提供了绝佳的掩护。秦今时熟知京畿布防,带着慕朝朝和凌昭避开官道,专走樵径野路,迂回向已成禁忌之地的靖国公府旧邸靠近。

昔日煊赫的国公府,如今朱门斑驳,封条残破,高墙内杂草丛生,一片死寂。按照地图指示,密道入口不在正门,而在府邸后花园一处假山之下。三人趁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悄无声息地翻越残破的院墙,落入齐腰深的荒草中。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秦今时打了个手势,示意警惕。他低声道:“太安静了,连虫鸣都没有,必有埋伏。”

凌昭点头,忍肩伤之痛,如猎豹般潜行在前探路。慕朝朝紧跟其后,心跳如鼓,手中紧握那枚玄铁令牌,仿佛它能给予她力量。

后花园的假山怪石嶙峋,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根据地图指引,慕朝朝找到第三座假山底部一块看似寻常的巨石。她用力按动图上标注的特定顺序和方位,只听一阵极轻微的机括响动,巨石竟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出。

“我先进。”秦今时毫不犹豫,率先持剑踏入。慕朝朝紧随其后,凌昭断后,并在进入后从内部触动机括,将石门悄然关闭。

密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秦今时手中的火折子发出微弱光芒。通道狭窄,石阶湿滑,向下延伸,不知深入地下几许。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无锁,却有一个与慕朝朝手中玄铁令牌形状完全吻合的凹陷。

慕朝朝深吸一口气,将令牌按入凹陷。严丝合缝。一阵沉闷的齿轮转动声后,铁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的景象让三人都是一怔。并非想象中藏匿卷宗的密室,而是一间布置雅致、一尘不染的女子闺房!锦帐绣榻,琴案书橱,甚至妆台上还摆放着未曾合拢的胭脂水粉,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只是空气中没有活人气息,唯有陈年的檀香混合着墨香,凝固了时光。

“这是我母亲……未出阁时的闺房?”慕朝朝声音哽咽,指尖拂过琴弦,发出微弱的颤音。她走到妆台前,一面模糊的铜镜映出她苍白而与信中描述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妆匣之下,压着一本线装书册。

她拿起书册,封面无字。翻开第一页,娟秀字迹映入眼帘:“余,林氏婉歌,自知命不久矣,特录下所知种种,望后来者明辨是非,昭雪沉冤……”这竟是她母亲的亲笔手札!

慕朝朝迫不及待地翻阅,秦今时和凌昭则警惕地守在门边,留意外界动静。手札中详细记录了当年靖国公府如何被卷入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如何被诬陷私藏龙袍、勾结边将意图不轨;如何在刑讯逼供下铸成冤狱;以及,最触目惊心的是,手札暗示,当年指使构陷的幕后黑手,极可能与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有关,原因或与皇室血脉及一场未被记载的先帝遗诏有关!

正当慕朝朝看得心神激荡之际,秦今时忽然低喝:“有人来了!很多脚步声!”

几乎同时,密道另一端传来石门被强行破开的巨响和杂沓的脚步声!追兵竟如此之快就找到了这里!

“来不及细看了!带走手札!”秦今时当机立断,迅速扫视房间,目光落在床榻内侧一处不起眼的雕花上。他用力一按,床板悄然侧滑,露出另一条向上的狭窄通道!“快走!这条应是紧急出口!”

凌昭一把抓过妆台上几件可能带有机关或线索的小物件塞入怀中,护着慕朝朝钻入通道。秦今时紧随其后,并在入口处触动了某个机关,落下断龙石般的重物封死入口,暂阻追兵。

通道向上延伸,尽头被藤蔓遮掩。拨开藤蔓,三人竟已置身于与靖国公府一街之隔的一座废弃祠堂偏殿之中。天光已微亮,街上隐约传来人声。

然而,他们尚未喘息,破空之声骤响!数支弩箭从祠堂残破的窗棂外射入,直取慕朝朝要害!

“小心!”秦今时挥剑格挡,将慕朝朝扑倒在地。凌昭亦拔剑迎敌,与窗外涌入的数名黑衣杀手战在一处。这些杀手武功路数狠辣诡异,与之前官兵截然不同,显然是摄政王麾下培养的死士。

秦今时护着慕朝朝边战边退,试图从祠堂后门突围。但杀手人数众多,攻势凌厉,凌昭肩伤迸裂,渐感不支。眼看就要陷入重围,突然,街角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呵斥:

“京畿卫巡夜!何人在此械斗!”

杀手们闻声攻势一滞,互递眼色,迅速扔下几枚烟幕弹,趁乱遁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烟尘散尽,只见一队盔甲鲜明的京畿卫兵士勒马停在不远处,为首一名将领目光锐利地扫过狼藉的祠堂和狼狈的三人,最终落在秦今时身上,面露惊疑:“秦将军?您怎会在此地?这些人是?”

秦今时迅速收敛心神,将慕朝朝挡在身后,面不改色地拱手道:“李统领,本将追查一伙流窜至此的江湖匪类,在此遭遇,多谢诸位来得及时。”他语气沉稳,仿佛真是执行公务。

那李统领将信将疑,但秦今时官职在他之上,且言之凿凿,他也不便深究,只是目光在慕朝朝和受伤的凌昭身上打了个转。

危机暂解,但慕朝朝心中雪亮:行踪已然暴露,摄政王的势力无处不在。母亲的手札虽已到手,但真正的危险,此刻才刚刚开始。而秦今时看似合理的解释,又能掩盖多久?这座皇城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京畿卫统领李贽的目光在慕朝朝苍白的脸和凌昭尚在渗血的肩头逡巡,最终落回秦今时身上,抱拳道:“原来如此。秦将军辛苦,可需末将派人护送将军回府,并协助缉拿余匪?”

秦今时摆手,神色镇定自若:“有劳李统领好意。匪类已溃散,本将还需继续追查线索,不便声张。此处便交由李统领处理善后。”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真的在主导一场秘密行动。

李贽虽仍有疑虑,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得躬身领命:“末将遵命。”随即指挥手下清理祠堂周围的打斗痕迹。

秦今时不再多言,对慕朝朝和凌昭使了个眼色,三人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拐入一条偏僻的巷弄。直到确认无人跟踪,秦今时才在一处荒废的宅院后门停下,眉头紧锁。

“京畿卫出现得太巧了,”凌昭捂着伤口,气息微乱,“是敌是友?”

“李贽是太子的人。”秦今时压低声音,语出惊人,“太子与摄政王素来不睦。他方才未必全信我的话,但暂时不会为难我们,或许还想借我们之手,探一探摄政王的底细。”他看向慕朝朝,目光深沉,“朝朝,你现在是风暴的中心。摄政王的人要杀你灭口,太子的人可能想利用你扳倒摄政王。而你手中的证据,足以动摇国本。”

慕朝朝紧紧抱着怀中那本染着母亲血泪的手札,指尖冰凉。她想起手札中提及,当年构陷靖国公府的关键“证据”——那件私藏的龙袍,极可能是摄政王派人暗中放入府中。而动机,手札隐晦提及,可能与先帝晚年一度欲废长立幼(即当今摄政王)却最终未能成行的秘辛有关。若此事为真,那摄政王便是为了掩盖旧恶,永绝后患。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京城。”慕朝朝抬起眼,眼神已是一片清明和决绝,“留在城里,我们如同瓮中之鳖。母亲手札中提到,外祖父有一位生死之交,是北境沧云城的守将韩啸,为人刚正不阿,且手握重兵。或许,只有到了那里,我们才能安全,才能有机会联络其他可能忠于旧主的势力,从长计议。”

秦今时沉吟片刻:“沧云城确是眼下最好的去处。韩将军与家父也曾有旧,值得信任。但出城不易,尤其是现在,各处关卡定然已收到严密盘查的密令。”

“我知道一条路,”凌昭忽然开口,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笃定,“墨师早年为了以防万一,曾暗中疏通关系,在运送夜香的杂役中安插了人手。每日清晨,会有专门的粪车从西侧偏门出城,守卫盘查最是松懈。我们可以混入其中。”

利用污秽之物出城,虽是下策,却也是险中求生的奇招。慕朝朝毫不犹豫地点头:“就依此计。”

计议已定,三人立刻行动。凌昭忍着伤痛,凭借暗号联系上那名潜伏的杂役头目。天色微明时,三人换上早已备好的破旧杂役衣物,用污泥涂抹脸颈,混入一队准备出城的杂役中,蜷缩在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空粪桶夹层里。

车轮辘辘,驶向城门。慕朝朝屏住呼吸,在黑暗中紧紧攥着母亲的手札和那枚玄铁令牌。她能听到城门守卫粗声粗气的盘问和杂役头目赔笑的应答。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终于,在经过一番看似随意的检查后,车辆被放行,缓缓驶出了困住她身世和仇恨的巨大牢笼。

然而,就在车辆驶出城门不足一里,即将加速之际,后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一声厉喝:“前方车队停下!奉摄政王钧令,严查出城人等,一个不许放过!”

追兵竟来得如此之快!显然是京畿卫统领李贽将消息透了出去,或是摄政王另有眼线!

杂役队伍一阵骚动。秦今时在慕朝朝耳边急速低语:“情况有变,我和凌昭引开追兵,你趁乱往西边树林跑,我们在三十里外的落马坡土地庙汇合!若三日内我们未到,你便自行前往沧云城找韩将军!”说罢,他不等慕朝朝回应,与凌昭对视一眼,猛地踹开粪桶盖子,如大鹏般掠出,同时向追兵方向掷出几枚烟雾弹,大喝一声:“逆贼在此!”

追兵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呼喝着向两人遁走的方向追去。

慕朝朝强忍泪水与担忧,趁着一片混乱,跳下车辆,滚入路旁的深草沟中,头也不回地向西边的密林拼命奔去。晨光刺破云层,照亮她沾满污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她知道,从现在起,她必须独自面对这茫茫前路,肩负着血海深仇和母亲未完的遗志,活下去,走到沧云城,揭开那沉积了十数年的惊天冤案。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慕朝朝一头扎进密林,荆棘刮破了她粗糙的杂役服,在皮肤上留下细密的血痕。她不敢停歇,凭借记忆中墨师傅曾教过的野外辨向之法,以日头为引,拼命向西奔逃。身后远处的官道上,隐约传来追兵的呼喝与马蹄声,但渐渐被林间的风声鸟鸣所掩盖。

她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肺叶如同火烧,才敢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后喘息。林间寂静,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她小心翼翼地掏出怀中的手札和令牌,确认未曾遗失。母亲的绝笔信和手札上的字字血泪,此刻是她唯一的支撑。

不敢生火,她嚼了几口怀中备下的干硬饼饵,又掬起清冽的溪水喝了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秦今时和凌昭生死未卜,她现在真正是孤身一人了。落马坡土地庙……她必须赶到那里。

昼伏夜出。慕朝朝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和墨师傅所授的隐匿技巧,在山林间艰难穿行。她避开官道,专走樵径兽道,渴饮山泉,饥食野果,偶尔设下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兽充饥。夜晚,她蜷缩在树洞或岩缝中,紧紧握着那枚玄铁令牌,警惕着每一丝风吹草动。母亲的容颜、墨师傅倒下的身影、秦今时最后决绝的眼神,交替在她梦中出现。

第三日黄昏,她终于根据山势判断,接近了落马坡。那是一座荒凉的山坡,坡顶的确有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孤寂。

慕朝朝没有立刻靠近,她潜伏在坡下的灌木丛中,仔细观察了将近一个时辰,确认四周并无伏兵或异常动静后,才借着暮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摸上坡顶。

土地庙早已荒废,门扉歪斜,蛛网遍布。庙内神像剥落,供桌倾颓。慕朝朝闪身进入,迅速查看各个角落,空无一人。秦今时和凌昭并未到来。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这时,供桌下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咳嗽。慕朝朝浑身一僵,短刃瞬间握在手中,低喝道:“谁?”

“小姐……是……是我……”一个虚弱的声音从桌下传出。

是凌昭!慕朝朝急忙掀开破旧的桌布,只见凌昭蜷缩在桌下,脸色惨白如纸,肩头的伤口显然恶化,周围一片暗红,人已是半昏迷状态。

“凌昭!”慕朝朝急忙将他拖出,检查他的伤势。伤口化脓,浑身滚烫,若再不救治,只怕凶多吉少。“秦将军呢?”她一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墨师傅秘制的伤药为他处理伤口,一边急切地问。

凌昭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是慕朝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气若游丝:“那日……我们引开追兵,秦将军……为我挡了一箭,坠入激流……我……我拼死逃脱,在此等候……三日……他……生死不明……”

慕朝朝手一颤,药粉洒出些许。秦今时坠河了?那个总是沉稳如山、仿佛能掌控一切的男人……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她仔细为凌昭清理伤口,敷上伤药,又取出水囊,一点点喂他喝水。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慕朝朝沉声道,“追兵很可能还会搜到附近。你能坚持吗?”

凌昭咬紧牙关,试图撑起身子:“能……属下……死也要护送小姐到沧云城……”

慕朝朝看着他虚弱却坚定的样子,心中酸楚,更涌起一股不屈的韧劲。她将凌昭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搀扶着他,一步步挪出土地庙。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他们必须趁着黑暗继续赶路。

然而,刚下到坡底,前方树林中忽然亮起数点火把,几个穿着劲装、眼神凶悍的男人拦住了去路,看打扮绝非官兵,更像是山匪流寇。

“哟,大哥,看这俩,一伤一弱,还有个娘们,细皮嫩肉的,像是肥羊啊!”一个喽啰淫笑着喊道。

为首的山匪头子提着鬼头刀,目光在慕朝朝脸上扫过,露出一丝贪婪:“把值钱的东西和这娘们留下,饶这病鬼一条狗命!”

慕朝朝心沉谷底,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她将凌昭轻轻靠在一棵树干上,缓缓抽出短刃,横在身前,眼神冰冷如霜:“想要我的命,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深知,此刻退缩唯有死路一条。纵然希望渺茫,她也必须一战。玄铁令牌的冰冷触感透过衣料传来,仿佛在提醒她肩负的重量。她不再是需要人庇护的弱女子,她是林婉卿,是靖国公府的血脉。今夜,要么杀出一条血路,要么,便葬身于此!

山匪头子见慕朝朝不仅不惧,反而亮出兵刃,先是一愣,随即狞笑起来:“小娘皮还有点烈性!兄弟们,拿下她,今晚大家开荤!”

几名山匪嚎叫着扑了上来。慕朝朝虽武功不算顶尖,但墨师傅悉心教导的步法与刺杀技巧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身形灵动,避开正面劈砍,短刃如毒蛇吐信,专攻关节要害。一个照面,便有一名山匪手腕中刀,惨叫着退开。

但山匪人多势众,且悍不畏死。慕朝朝又要分心护住身后无力再战的凌昭,顿时左支右绌。肩头被刀锋划过,带起一溜血花,火辣辣地疼。

“小姐!”凌昭目眦欲裂,强提一口气想要起身,却牵动伤口,咳出血沫。

眼看慕朝朝就要被乱刀砍中,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嗖”地一声,精准地射穿了冲在最前面那名山匪的咽喉!山匪动作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倒地。

紧接着,箭如连珠,又有两名山匪应声而倒。箭法刁钻狠辣,例无虚发!

剩余的山匪大惊失色,慌乱地望向箭矢来处。只见月光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于不远处的坡上,手持硬弓,虽衣衫褴褛,面色苍白,浑身湿气未干,但那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是秦今时又是谁!

“秦……秦将军!”慕朝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绝处逢生的喜悦瞬间冲垮了强撑的镇定,声音带着哽咽。

秦今时没有答话,又是连发三箭,逼得剩余山匪连连后退。他纵身从坡上跃下,落地时身形微晃,显然也受了伤且体力不支,但长剑已然出鞘,挡在慕朝朝和凌昭身前,剑尖直指匪首,寒声道:“滚,或者死。”

匪首见手下瞬间折损大半,来人虽狼狈,但气势惊人,剑法更是透着军中的杀伐果断,心知踢到了铁板,色厉内荏地撂下几句狠话,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入山林。

匪徒退去,秦今时强提的一口气松懈下来,以剑拄地,剧烈咳嗽,嘴角渗出血丝。慕朝朝连忙上前扶住他:“你受伤了?!”

“无妨……坠河时撞伤了内腑,死不了。”秦今时摆摆手,目光快速扫过慕朝朝肩头的伤和虚弱不堪的凌昭,眉头紧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三人互相搀扶,借着月光,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暂避。慕朝朝重新为凌昭处理伤口,又检查秦今时的伤势,所幸内伤虽重,但未伤及根本,只是需要时间调养。

“那日坠河,我被冲向下游,侥幸抓住浮木才捡回一命。”秦今时靠在石壁上,缓缓讲述,“醒来后一路追寻痕迹,幸好赶上了。”他看向慕朝朝,眼中带着赞许,“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

慕朝朝垂下眼睑,为他包扎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低声道:“我只是……不想辜负墨师傅和母亲的期望。”她将母亲手札中关于摄政王可能是幕后黑手以及可能与先帝遗诏有关的猜测告诉了秦今时。

秦今时听完,沉默良久,才沉声道:“若手札所言为真,那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止是陈年冤案,更是当今朝堂上最顶尖的权谋与力量。摄政王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军中,甚至……可能连陛下都对他有所忌惮。”

“所以,沧云城的韩啸将军,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慕朝朝问。

秦今时点头:“韩将军镇守北境,手握重兵,且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不涉党争,只忠于社稷。若能取得他的信任和支持,我们才有扳回局面的可能。但此去北境,路途遥远,追兵绝不会放弃。”

夜色深沉,山洞外风声呜咽。经历了生死考验的三人,此刻虽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前路漫漫,杀机四伏,但他们已别无选择,唯有携手,在这黑暗的世道中,杀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血路。慕朝朝将母亲的手札贴身收好,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艰难,也更加关键。

接下来的路程,三人更加谨慎。秦今时内伤不轻,凌昭失血过多,慕朝朝肩头带伤,行进速度缓慢。他们不敢再走官道,甚至避开大的村镇,只在荒山野岭间穿行,依靠慕朝朝辨识草药和设置简单陷阱获取食物。

秦今时强撑病体,白天探路警戒,夜晚则教慕朝朝一些军中实用的搏杀技巧和潜行法门。他惊讶地发现慕朝朝悟性极高,一点就透,那股韧劲与冷静,远超寻常闺阁女子。凌昭伤势稍稳,便挣扎着要承担守夜之责,被秦今时和慕朝朝强行按下休养。

这日,三人行至一处名为“野狼峪”的险峻山隘。两侧峭壁如削,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栈道相通,地势极为险要。秦今时观察良久,神色凝重:“此地若有埋伏,插翅难飞。”

慕朝朝望向幽深的峪口,心中亦是不安,但绕路至少需多耗半月,他们耽搁不起。“别无他法,只能小心通过。”

果然,行至栈道中段,前方退路被滚木礌石堵死,后方也传来脚步声。数十名黑衣劲装的杀手自峭壁上方现身,手持强弓劲弩,封死了所有去路。为首一人,面容阴鸷,正是那日在京城祠堂外遭遇的死士头领。

“秦将军,林小姐,别来无恙?”头领声音冰冷,“主上有令,请三位随我等回京,或许可留全尸。”

秦今时将慕朝朝护在身后,长剑出鞘,朗声道:“摄政王就只会行这等鬼蜮伎俩吗?想要我们的命,自己来取!”

头领冷笑:“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放箭!”

箭矢如雨点般射来!秦今时舞动长剑,格挡密集箭雨,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慕朝朝也挥动短刃,护住自身和行动不便的凌昭。但栈道狭窄,无处闪避,秦今时为护住二人,臂膀再中一箭,血流如注。

“这样下去不行!”凌昭咬牙,猛地将慕朝朝推向栈道内侧一处略微凹陷的岩石缝隙,自己则奋力掷出几枚铁蒺藜,暂时阻了阻正面之敌,对秦今时喊道:“将军,带小姐走!我断后!”

“凌昭!”慕朝朝惊呼。

凌昭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平静的笑容:“小姐,保重。凌昭……不能再护卫您了。”说罢,他竟不顾身上伤势,如同疯虎般冲向堵住前路的杀手,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瞬间将对方阵型冲乱!

秦今时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知这是唯一的机会。他一把拉住慕朝朝的手,喝道:“走!”两人利用凌昭用性命创造的短暂空隙,沿着栈道内侧的狭窄边缘,拼命向前冲去。

身后传来凌昭一声闷哼,随即是兵刃入肉的可怕声响,再无声息。慕朝朝泪如泉涌,却不敢回头,只能跟着秦今时狂奔。杀手头领怒喝连连,带人紧追不舍。

眼看就要冲出峪口,前方忽然出现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那人做樵夫打扮,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已是绝境!秦今时心中一横,正要拼死一搏,那“樵夫”却忽然抬手,掷出数枚黑乎乎的铁丸,落在追兵与秦今时二人之间。

“轰!”“轰!”几声爆响,铁丸炸开,散发出浓烈刺鼻的烟雾,瞬间弥漫整个栈道,伸手不见五指。追兵被烟雾所阻,咳嗽不止,阵脚大乱。

“这边!”那“樵夫”低喝一声,示意秦今时和慕朝朝跟上。他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带着二人在烟雾中七拐八绕,竟从一处极其隐蔽的藤蔓后钻入了一个山洞,彻底摆脱了追兵。

洞内,那“樵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目光炯炯的脸。他对着惊魂未定的秦今时和慕朝朝抱拳一礼:“秦将军,林小姐,在下韩啸将军麾下斥候营校尉,赵擎。奉将军密令,在此接应二位已久。”

慕朝朝和秦今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韩啸将军竟早已料到他们会来,并派人在最危急的关头接应?

赵擎看出他们的疑虑,沉声道:“韩将军月前便收到京城密报,知靖国公府旧案恐有波澜,林小姐或会北上。将军命我等于各险要处暗中等候。今日之事,证实将军所虑不虚。摄政王……其心可诛!”

原来,他们并非孤军奋战。北境的韩啸,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早已将目光投向了京城的暗流。凌昭的牺牲,换来了他们与援军的汇合。慕朝朝擦去眼泪,望向洞外隐约的光亮,心中悲愤与希望交织。沧云城,就在前方。而通往真相与复仇的路,是用忠诚与鲜血铺就的。

在赵擎的引领下,秦今时与慕朝朝穿过曲折隐秘的山洞,出口竟连接着一条荒废已久的古商道。两匹健壮的战马已备好鞍鞯,静候在侧。

“此路可避开主要关隘,直通北境。沿途皆有我们的人暗中接应。”赵擎言简意赅,递上干粮、清水和伤药,“将军吩咐,务必护送二位安全抵达沧云城。”

有了韩啸麾下精锐斥候的指引和掩护,接下来的路程顺畅了许多。虽风餐露宿,但避开了大队追兵的围剿,只偶尔遭遇小股不明身份的探子,均被赵擎及其手下悄然解决。慕朝朝肩头的伤和秦今时的内伤,在妥善照料下也渐渐好转。

半月后,巍峨的沧云城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城墙由巨大的青石垒成,历经风霜,斑驳中透着一股坚不可摧的肃杀之气。城头“韩”字大旗迎风猎猎作响。

赵擎亮出腰牌,守城兵士肃然敬礼,直接引三人入城,直奔将军府。府邸风格简朴刚硬,毫无京中高门的奢华之气。

在校场见到韩啸时,这位威震北境的将军正在亲自指导兵士操练。他年约四旬,身材不算魁梧,却站如青松,目光如电,脸上一道刀疤从额角划至下颌,更添几分悍勇。见到慕朝朝三人,他挥手屏退左右,目光首先落在慕朝朝脸上,端详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似有追忆,似有痛惜。

“像……真像婉歌妹妹年轻时的样子。”韩啸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边塞风沙磨砺出的沧桑。他这话,等于直接承认了慕朝朝的身份。

慕朝朝心中一酸,敛衽行礼:“慕朝朝……不,林婉卿,见过韩世伯。”

韩啸抬手虚扶,目光转向秦今时,微微颔首:“秦家小子,你也长大了。你父亲的事,我已听闻,是条汉子。”他语气中带着赞许,随即神色一肃,“闲言少叙,你们带来的东西,尤其是婉歌的手札,至关重要。”

进入书房,屏退所有闲杂人等后,慕朝朝将母亲的手札和玄铁令牌呈上。韩啸仔细翻阅手札,面色越来越凝重,看到最后,一拳砸在案几上,硬木桌面竟现出裂纹:“果然是他!老夫早就怀疑,当年靖国公府一案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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