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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陇的太阳毒得能晒化石头时，苏晚还在地里刨。她跪在裂开的土缝前，手指抠着干硬的泥块，指甲缝里全是红褐的土屑，直到触到一截早已枯朽的麦根——这是她家最后半亩麦田，如今只剩满地死寂的黄土。

“咚、咚、咚”。

三声铜锣从村头传来，像三块烧红的铁，砸在每个西陇人的心口。苏晚的手猛地顿住，指尖的土屑簌簌往下掉。她知道，祭司们来了，来选那个要“喂”给河神的姑娘。

青川河断流三个月了。曾经能行船的河道，如今只剩龟裂的河床，连鱼虾的尸骨都找不见。族老们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翻烂了泛黄的族谱，最后定下规矩：要选个“干净”的姑娘当河娘，用她的命换河神开恩，让青川河再流一次水。

苏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的。爹娘死在去年的蝗灾里，家里没剩一个能替她说话的人。当祭司的木杖点在她额头上时，她没哭，只是盯着族老们褶皱里藏着的麻木，突然觉得喉咙干得发疼——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河神显灵，只是找个没人疼的孩子，当缓解恐慌的祭品。

被拖去祭台的路上，她看见村里的孩子躲在门后看她，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硬的饼；看见李婶抹了把眼泪，却不敢上前一步。苏晚轻轻挣了挣绑在手腕上的麻绳，那绳子磨得皮肤生疼，却没一个人敢松。

祭台搭在青川河干涸的河床上，红布裹在身上，像裹了一层烧烫的血。祭司开始念晦涩的祷词，苏晚的头被按得低低的，只能看见脚下干裂的土地，还有远处突然扬起的尘土——是马蹄声。

北朔的人来了。

西陇早就是北朔的属地，这次河祭，北朔王派了人来“监礼”。为首的少年勒住马，玄色的披风扫过地上的碎石，露出腰间悬着的长剑。他的脸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暴晒的冷白，唯独眉眼锋利，尤其是那双眼睛，落在祭台上时，像淬了冰的刀子，让周围的热浪都似冷了几分。

苏晚后来才知道，他是北朔王最不待见的儿子，萧彻。因为生母是个没名分的宫女，他在京里连下人都敢怠慢，这次来西陇，不过是被父王“发配”来的。

祷词念到最后一句，族老举起手，就要喊“献祭”——突然，河床传来一阵闷响！苏晚猛地抬头，看见干涸的河底竟渗出了细细的水流，顺着土缝慢慢蔓延。族老们立刻跪下来，哭喊着“河神开恩”，连祭司的手都在抖。

只有苏晚看见，萧彻身边的侍卫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靴底还沾着湿泥。她瞬间明白，哪有什么河神显灵，是这少年提前让人在下游堵了水，逼出了这点救命的地下水。

她以为自己能活了，可当晚，就被侍卫送进了萧彻的营帐。少年坐在案前，手里翻着一本兵书，连眼皮都没抬：“从今天起，你归我。”

苏晚站在原地，红布上的香料味呛得她鼻子发酸。她轻声问：“殿下留我，是要我接着当祭品吗？”

萧彻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没什么温度：“本王不需要祭品。但你记住，离开这里，你在西陇就是个死人。要么留下，要么……自己走进那片黄土里。”

烛火在他眼底跳了跳，映出一点冷光。苏晚看着帐外漆黑的夜，突然觉得，自己刚从一个祭坛下来，又踩进了另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