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在鼻尖萦绕，带着铁锈般的腥甜，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江逸语狰狞的笑声与东方末最后那句模糊的“天画，别怕”。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得砸碎了她整个世界
蓝天画猛地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映入眼帘的不是阴暗潮湿的囚室——那里的墙壁爬满霉斑，铁链拖动时会发出刺耳的声响，而是自己房间里熟悉的粉色窗帘。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地板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金粉。书桌上还摆着她最喜欢的草莓摆件，陶瓷做的草莓红得发亮，蒂头是鲜嫩的绿，那是她十八岁生日时东方末送的，当时她还嫌幼稚，随手扔在了抽屉里，直到重生前才在旧物中翻到，摩挲着边缘哭了整整一夜
她……重生了？
指尖抚过床单柔软的布料，纯棉的触感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真实得让她眼眶瞬间泛红。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江逸语凑在她耳边，用甜腻却恶毒的声音说：“天画，你看东方末是不是故意针对你？上次演习他明明可以掩护你，却非要抢你的军功；还有你生病那次，他送来的药根本不对症，我看他就是盼着你出丑呢。”
她像个傻子一样听信了，把东方末的默默守护当成恶意。他训练时总在她身后，是怕她动作不标准受伤；他把食堂里唯一的草莓布丁抢过去，是因为知道她对芒果过敏，而那天的布丁被误打了芒果酱；甚至在他被敌人折磨得只剩一口气时，她还因为江逸语的挑唆，挥出了致命一拳。直到最后，他用身体替她挡下那颗子弹，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他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恨，只有解脱般的温柔，轻声说：“天画，别信她……”
直到江逸语在她面前揭穿所有真相，笑着说“你真以为东方末讨厌你？他床头的抽屉里全是你的照片，你随口说喜欢的草莓蛋糕，他每天都会绕路去买，结果你一次都没吃过”，她才明白那个嘴硬毒舌的少年，早已把她护在了心尖上
可一切都晚了
苏婉晴天画？醒了就赶紧收拾收拾，发什么呆呢？
苏婉晴推开房门走进来，手里拿着叠好的衣物，洗衣液的清香驱散了些许阴霾
苏婉晴我和你爸要去邻市旅游，跃阳报了夏令营，你刚从部队休假回来，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
母亲的话语拉回了蓝天画的思绪，她抬头看向苏婉晴，母亲眼角的细纹比记忆中浅了许多，鬓角还没有后来那抹刺眼的白。心脏因接下来的话语狂跳不止，像要撞破胸膛
苏婉晴你还记得东方末吧？你们俩小时候定过娃娃亲（把衣服放在床尾，语气带着试探）要不你去他公寓住段时间，互相有个照应。要是你实在不愿意，这亲事咱们也能取消
来了！
蓝天画几乎是立刻坐起身，动作太急，额角差点撞到床头的玩偶，那是东方末小时候亲手做的布老虎，针脚歪歪扭扭，却被她抱了整个童年。不等苏婉晴说完，她就急切地开口
蓝天画不，妈，我同意！什么时候去东方末的公寓？
她记得，十二岁那年东方明叔叔牺牲后，东方末就坚持搬去了学校附近的公寓独自居住。葬礼上，他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背挺得笔直，眼泪一滴都没掉，可那天晚上，她偷偷看到他蹲在自家楼下的梧桐树下，抱着膝盖，肩膀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总说怕给苏雅阿姨添麻烦，却没人知道，那个在她面前装得毫不在意的少年，是如何在无数个深夜独自舔舐伤口——她后来才知道，他公寓的药箱里，永远备着助眠的药，床头柜上的台灯，亮到天明是常事。前世的她，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甚至觉得他孤僻的样子很讨厌，故意在他面前大声说笑，想“活跃气氛”，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一定觉得她吵闹又不懂事吧
这一世，她要早点去到他身边，把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苏婉晴被她突如其来的爽快惊得愣在原地，手里的衣服差点滑落
苏婉晴你……你不再考虑考虑？以前你一提东方末就炸毛的，上次他来家里送年货，你还说“看见他就烦”呢
门口传来一声夸张的惊呼，蓝跃阳叼着冰棒探进脑袋，薄荷味的冷气随着他的动作飘进来。少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嘴角的冰棒水顺着下巴滴到T恤上
蓝跃阳不是吧姐？你转性了？以前你不是最讨厌末哥了吗？还说死都不去他那儿住！
蓝天画我什么时候讨厌他了？
蓝天画瞪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脸颊却悄悄发烫。她确实说过那样的话，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蓝天画你小子别乱造谣，赶紧收拾你的东西准备去夏令营，再啰嗦我就把你藏起来的游戏卡全没收
蓝跃阳（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明明以前就很抗拒……
却还是识趣地缩回头，脚步声噔噔噔地跑远了
蓝沐阳闻声走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杯身上印着“平安”两个字，是他去年生日时东方末送的。他看着女儿反常的模样，眼底满是欣慰
蓝沐阳愿意去就好，正好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多处处也好。不过天画，不用这么着急，明天再去也不迟，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一下
蓝天画没事，我现在就收拾！
蓝天画掀开被子下床，转身冲进衣帽间。她翻出几件常穿的衣服，都是宽松舒适的款式，又特意找了个米白色的保温桶——她记得东方末有胃病，是小时候饮食不规律落下的，早餐总是随便啃个面包应付，她要亲手给他做养胃的小米山药粥，再放几颗红枣，他不爱吃甜，却不会拒绝她做的东西
还有草莓蛋糕！她记得街角那家甜品店的草莓蛋糕最正宗，奶油是动物奶油，草莓新鲜多汁。他虽然不爱吃甜的，却总会在她训练结束后，把蛋糕藏在冰箱里，假装是“别人送的，我不爱吃，扔了浪费”。这一次，换她来准备，她要看着他亲口吃下去
看着女儿雷厉风行收拾行李的背影，蓝沐阳夫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欣慰。他们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是蓝天画用前世的血与泪换来的救赎，是她跨越生死，也要抓住的光
半小时后，蓝天画拎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粉色的行李箱上还贴着幼稚的草莓贴纸，那是她小时候贴的。保温桶里装着刚熬好的小米山药粥，温度透过桶身传来，暖乎乎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透过透明的盖子能看到鲜红的草莓点缀在雪白的奶油上
蓝天画爸妈，我走了，你们旅游注意安全！
她挥了挥手，声音轻快得像小鸟，不等父母回应，就迫不及待地朝着楼下走去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将前世的阴霾彻底驱散
东方末，这一世，换我来走向你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这一次，我要让你知道，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出租车朝着东方末的公寓驶去，蓝天画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街道旁的梧桐树绿意盎然，和记忆中那个秋天的枯黄截然不同。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心里既紧张又期待，像揣了只小兔子。她想象着见到东方末时的场景，他会不会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会不会皱着眉问她“你来干什么”？她琢磨着该如何开启这场迟到的告白与守护，或许可以先把粥递给他，说“我多做了一份，扔了可惜”，就像他以前对她做的那样
而此刻的东方末公寓里，少年刚结束晨练。他穿着黑色的背心，麦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是常年高强度训练练出的模样。他对着客厅墙上父亲的遗照沉默，相框里的东方明穿着军装，笑容爽朗。桌上放着一杯温水，旁边是胃药，他刚才训练时胃又隐隐作痛，却只是皱了皱眉，没当回事
手机突然响起，是蓝跃阳发来的消息：“末哥，我姐今天要去你那儿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主动同意了！”后面还跟了个震惊的表情包
东方末皱了皱眉，剑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出两个字：“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初夏的风带着暖意吹进来，拂过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楼下的街道，目光落在远处的路口，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总是和他吵吵闹闹的笨女人即将到来，她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月牙，生气时会鼓起脸颊，他沉寂多年的心湖，竟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像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圈圈波纹
有些奔赴，是跨越生死的救赎；有些心动，是藏在毒舌下的深情。这一次，她朝着光的方向跑去，而那束光，也在悄悄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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