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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当归(六)

霜白元嗣录

“我走不了!”赵立指了指自己脚上沉重的镣铐,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老子在这鬼地方熬了十二年,早就油尽灯枯了。能把这真相说出来,死了也值!你快走!别管我!记住,把真相带出去!替南州数万冤魂,替沈大夫,讨一个公道!”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呵斥声清晰可闻。

江元嗣看着赵破虏决绝的眼神,知道再耽搁下去,两人都得死在这里。他重重一拍赵破虏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保重!”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灵活的狸猫,迅速钻出溶洞,借着废弃矿脉复杂地形的掩护,朝着另一个方向潜行而去。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刻,几名手持皮鞭、骂骂咧咧的监工便冲进了溶洞,看到了靠在石壁上,闭目如同沉睡般的赵破虏。

“老赵头!你他妈躲这儿偷懒?看见一个生面孔的瘸子没有?!”

赵破虏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这些面目可憎的监工,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解脱般的弧度。

“瘸子?没看见。”他慢悠悠地说道,声音平静得异常,“老子只看见一群等着下地狱的鬼。”

江元嗣在黑暗曲折的矿洞中拼命奔逃,腿伤处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不敢停下。赵立塞给他的那块染血布条,紧紧贴在他的胸口,灼热得烫人。

真相的碎片已经拿到,但更巨大的危险,也随之降临。

他必须活着出去,将这一切,交给那个在幕后布局的……沈霜白。

江元嗣在迷宫般的废弃矿道中跌跌撞撞地穿行,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粉尘。腿伤早已麻木,全凭一股求生的本能和胸口那块染血布条带来的灼热感支撑着他不倒下。身后的嘈杂声、呵斥声和皮鞭破空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他知道,赵立凶多吉少。那决绝的眼神,平静的话语,分明是存了死志。一股悲愤和无力感攫住了他,但他不能停下,他必须把赵立用命换来的信息带出去!

光线从前方一个狭窄的裂缝透入,伴随着新鲜却冰冷的空气。那是出口!江元嗣精神一振,奋力向前冲去。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裂缝的刹那,一道凌厉的刀光迎面劈来!

埋伏!

江元嗣瞳孔骤缩,重伤之下身体反应慢了半拍,只能竭力侧身。刀锋擦着他的肩胛划过,带起一溜血花,正是旧伤的位置!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晕厥。

袭击者是一名穿着矿监号褂、眼神却狠戾如狼的汉子,显然并非普通监工。他一击不中,手腕一翻,刀光再起,直取江元嗣咽喉!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里闪出!来人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并未硬接刀锋,只是衣袖一拂,指尖在那汉子持刀的手腕上看似轻轻一拂。

“咔嚓!”

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响起,那汉子惨叫一声,钢刀脱手落地,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

青影未停,足尖在地面一点,已来到踉跄后退的江元嗣身边,一把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熟悉的清苦药香瞬间包裹了他。

“沈霜白……你怎么来了……”

他依旧是一身青衫,面容在矿洞外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愈发苍白,眼神却冷冽如冰,扫过那名捂着手腕、惊骇后退的袭击者,以及从后方追来的几名真正监工。

“此人,我保了。”沈霜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他平日里的清淡截然不同。

那几名监工被他气势所慑,一时竟不敢上前。那名伪装成监工的袭击者眼神闪烁,猛地吹响了一声尖锐的哨音!

哨音未落,矿场四周的瞭望塔上,以及一些窝棚的阴影里,骤然出现了七八道身影!他们不再伪装,皆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手持利刃,眼神冰冷,动作迅捷,呈合围之势逼来!

是“禁军”!朝廷的精锐暗探!

江元嗣心头一沉,没想到对方动作如此之快,布下的网如此之密!

沈霜白眼神微凝,将江元嗣往身后一带,低声道:“跟紧我。”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动!面对合围而来的“禁军”,他竟不退反进!青衫飘动间,他并未使用任何兵器,只凭一双肉掌和诡异莫测的身法,在刀光剑影中穿梭。

他的动作没有军中武学的刚猛霸道,也没有江湖招式的刁钻狠辣,更像是一种精准到极致的拆解与引导。指尖拂过,必有关节错位;掌风扫过,必有穴道受制。他总能间不容发地避开致命的攻击,同时以最小的代价让对手失去战斗力。

一名“禁军”挥刀横斩,沈霜白侧身避过,指尖在其肋下轻轻一点,那人顿时如遭电击,动作一僵。另一人趁机自后偷袭,沈霜白仿佛背后长眼,足尖挑起地上一块碎石,看也不看向后弹去,碎石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打在偷袭者的膝弯,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江元嗣强忍伤痛,紧跟在他身后,看得心惊不已。沈霜白的武功路数,他闻所未闻,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凶险万分,每一次出手都直指要害,效率高得可怕。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大夫该有的身手!

然而,“禁军”毕竟人多势众,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沈霜白虽能自保并护住江元嗣,但想短时间内脱身却也极难。更何况江元嗣伤势沉重,已成拖累。

混战中,一名“禁军”觑准空档,一刀劈向江元嗣面门!江元嗣勉力举臂格挡,却因力竭慢了一瞬!

眼看刀锋及体,沈霜白猛地回身,竟用自己的手臂格开了这一刀!嗤啦一声,青衫袖口破裂,一道血痕瞬间浮现。

“走!”沈霜白低喝一声,不再恋战,抓住江元嗣的手臂,猛地向矿场外围兵力薄弱处冲去!他身法全力展开,快如疾风,几名试图阻拦的“禁军”竟被他硬生生撞开!

“放箭!”那名被废了手臂的头目厉声喝道。

瞭望塔上,弓弦震动,数支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声破空而来!

沈霜白头也未回,反手掷出几枚乌黑色的药杵头!叮当几声脆响,竟将射向要害的箭矢凌空击落!但仍有箭矢射中了他们的背影——一支箭擦着江元嗣的肋下而过,带飞一片皮肉;另一支则深深扎入了沈霜白的右肩!

沈霜白身体微微一颤,却速度不减,拉着江元嗣,如同两道青烟,迅速没入了矿场外围荒凉起伏的山丘之中。

身后的追喊声和箭矢破空声渐渐远去。沈霜白拉着江元嗣,专挑崎岖难行、植被茂密的小路疾奔,直到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停下。

刚一停下,沈霜白便松开了手,扶着一块岩石,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右肩处的箭矢尚未拔出,鲜血已浸透了大片衣衫,与他手臂上那道刀伤汇在一起,触目惊心。

江元嗣靠着石壁滑坐在地,腿伤、肩伤、肋下的新伤,以及力竭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几乎虚脱。他看着沈霜白肩头那支兀自颤抖的箭羽,心中五味杂陈。这人又一次救了他,而且是为了护他而受伤。

“你的伤……”江元嗣声音嘶哑。

“死不了。”沈霜白止住咳嗽,声音带着喘息,却依旧冷静。他反手握住肩头的箭杆,猛地一用力,竟硬生生将箭矢拔了出来!带出一蓬血雨。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布满冷汗,身体晃了晃,却硬是站稳了。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金疮药,看也不看便撒在前后伤口上,又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动作熟练地为自己包扎止血,整个过程快得惊人,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眼,看向狼狈不堪的江元嗣,目光落在他紧紧攥着的右手上。“拿到了?”

江元嗣摊开手掌,那块染血的布条已被汗水浸透。“赵立……他……”

“我知道了。”沈霜白打断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他接过布条,快速扫过上面以血书写的名字和地址,眼神微凝。“果然是他……冯都当年的副手,孙铭。”

他收起布条,目光重新落在江元嗣身上,带着审视:“赵立说了什么?”

江元嗣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剧痛和心中的悲怆,将赵立关于兵部密令、冯都受贿、禁军背景、玄字纹玉佩以及焚城令真相的叙述,尽可能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随着他的讲述,沈霜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眼神却越来越亮,那光芒冰冷刺骨,仿佛万年寒冰下的烈火。尤其是在听到“禁军”和“玄字纹玉佩”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两条线,军械与南州旧案,可能都指向了宫内。”江元嗣最后总结道,声音沉重。

山坳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呜咽,吹动着两人染血的衣袍。

许久,沈霜白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玄’字纹……并非指代某个具体的字。那是内廷‘玄武司’的标记。”

“玄武司?”江元嗣心头巨震。他听说过这个名号,那是直属于皇帝、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事务的秘密机构,权力极大,行事诡秘,朝中大臣亦谈之色变!

“玄武司直属陛下,却能配合兵部行此灭绝之事……”江元嗣感到一股寒意直透骨髓,“难道真是……陛下……”

“未必。”沈霜白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玄武司虽直属陛下,但其具体事务,未必事事都需要陛下亲口允诺。执掌玄武司的提督太监,以及……能够影响甚至调动玄武司的人,同样可疑。”

他顿了顿,看着江元嗣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比如,几位日渐年长、势力盘根错节的皇子,或是……某些深得圣心、权倾朝野的重臣。”

江元嗣倒吸一口凉气。皇子?重臣?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敌人,是站在大周权力顶峰的那一小撮人!其凶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所以,你早就怀疑……”江元嗣看着沈霜白,终于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布局如此深远。

“怀疑,需要证据。”沈霜白抹去嘴角因刚才剧烈咳嗽而溢出的一丝血迹,“赵立的证词,和你拿到的孙铭线索,是拼图的关键两块。但现在,我们打草惊蛇了。”

他望向矿场的方向,目光深邃:“禁军的出现,意味着京城那边已经高度重视。接下来,北境乃至通往京城的所有关卡,都会戒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怎么办?”江元嗣问。他知道,从沈霜白为他挡箭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真正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无论是因为“互相利用”,还是别的什么。

沈霜白收回目光,落在江元嗣惨白的脸上。“先离开北境。你的伤必须尽快处理,否则这条腿就真的废了。”他语气不容置疑,“我知道一个地方,相对安全,可以暂避风头,也能给你治伤。”

他没有说具体是哪里,但江元嗣此刻除了相信他,已别无选择。

“好。”江元嗣点头。

沈霜白不再多言,撕下自己另一片干净的衣摆,递给江元嗣:“勒紧伤口,止住血。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第一个落脚点。”

他率先站起身,尽管肩头伤势不轻,脚步却依旧稳定。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荒凉的山石上,孤寂而坚定。

江元嗣依言用布条紧紧勒住肋下和腿上的伤口,咬牙忍痛站起,跟上那道青色的背影。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但握有部分真相的他们,如同握住了点燃引线的火种。这火种能否燃起焚尽阴谋的滔天烈焰,还是会在黑暗中无声熄灭,尚未可知。

唯一确定的是,从这一刻起,他们与那隐藏在权力顶峰的阴影之间的战争,已经正式开始了。而这场战争,注定充满血腥与荆棘。

夜幕如同浸透的浓墨,迅速吞噬了北境荒凉的山峦。沈霜白搀扶着江元嗣,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艰难前行。两人的脚步都因伤势而显得沉重踉跄,身后虽暂无追兵,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比凛冽的山风更刺骨。

沈霜白选择的路径极为偏僻,几乎不能称之为路,更像是在野兽踩出的小径上摸索。他似乎对这片区域的地形了如指掌,总能避开可能设有岗哨或容易被追踪的开阔地带。

江元嗣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意志力强撑。腿伤处传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若非沈霜白几乎承担了他大半的重量,他早已瘫倒在地。肋下和肩胛的伤口也在奔跑中崩裂,鲜血不断渗出,将粗糙的布条浸透。

“撑住。”沈霜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喘息,却异常稳定,“前面有处废弃的驿站,可以暂避。”

江元嗣已无力回应,只能模糊地“嗯”了一声。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元嗣意识即将涣散之际,前方山坳的阴影里,隐约出现了一片坍塌小半的土坯建筑轮廓。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骸骨。

沈霜白搀着他,从一处垮塌的围墙缺口钻了进去。驿站内部更是破败,屋顶漏着几个大洞,惨淡的月光投射下来,照亮了满地瓦砾和腐朽的木质家具残骸。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菌的味道。

沈霜白将江元嗣小心地安置在一处相对完整、能够避风的墙角,随即不顾自己肩头的箭伤,迅速检查他腿上的伤势。当看到那因反复崩裂而肿胀发黑、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不好气味的伤口时,沈霜白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伤口恶化,必须立刻处理。”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他迅速从自己始终随身携带的药囊中取出银刀、金针、药瓶等物,动作快而不乱。

“你……”江元嗣想说什么,却被沈霜白打断。

“别动,忍痛。”沈霜白的声音带着一种专注时的冷冽。他点燃一小簇随身携带的、气味特殊的药草,权作照明和消毒之用。微弱的火光跳动,映亮他苍白而专注的侧脸,额角因忍痛而渗出的细密汗珠清晰可见。

他先用银刀小心翼翼地剔除伤口周围再度坏死泛白的腐肉,动作精准得如同雕刻。江元嗣紧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身体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硬是没有挣扎。

清创完毕,沈霜白取出金针,手法如电,迅速刺入江元嗣腿部和腰腹间的几处穴位。一股酸麻胀痛的感觉瞬间取代了部分尖锐的疼痛,也让翻腾的气血稍稍平复。

“金针锁脉,暂时麻痹痛觉,封住毒素上行。”沈霜白简短解释,随即拿起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将里面一种气味极其辛辣刺鼻的黑色药膏仔细地敷在伤口上。药膏触及皮肉的瞬间,带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江元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药性猛烈,但能拔毒生肌,是你现在唯一的希望。”沈霜白说着,用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将伤口层层包扎好。整个过程,他专注得仿佛世间只剩下了伤患与医治,连自己肩头仍在渗血的伤口都无暇顾及。

处理完江元嗣最危险的腿伤,沈霜白才松了口气般,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住墙壁才站稳。他额头的汗水已汇聚成珠,顺着清瘦的脸颊滑落。

他走到另一边坐下,背对着江元嗣,开始处理自己肩头的箭伤。拔箭、清创、上药、包扎,动作依旧熟练,却明显能看出带着隐忍的颤抖。

江元嗣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看着沈霜白沉默处理伤口的背影,看着他青衫上那片不断扩大、在微弱火光下呈现暗红色的血渍,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再次翻涌。这个人,救他,护他,此刻更是不顾自身伤势先救治他……真的仅仅是为了“互相利用”吗?

“你的伤……”江元嗣声音嘶哑地开口。

“无碍。”沈霜白头也没回,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仿佛刚才那个专注救治、气息不稳的人只是幻觉。他包扎好伤口,重新穿好外袍,遮住了那片血色,这才转过身,面对江元嗣。

驿站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穿过破败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赵立提到的‘玄’字纹玉佩,你似乎知道来历。”江元嗣打破了沉默,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这关系到幕后黑手的真正身份。

沈霜白抬起眼,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在他眼中映出两点寒星。“那是内廷‘玄武司’的信物。”

尽管早有猜测,亲耳证实依旧让江元嗣心头巨震。“玄武司……直属陛下……”他声音干涩,“难道真是……”

“未必是陛下本人。”沈霜白再次打断他,眼神锐利,“玄武司提督太监王林,是宫里的老人,服侍陛下三十余年,深得信任。但他……与二皇子走得很近。”

“二皇子?”江元嗣瞳孔微缩。二皇子宇文澈,在朝中素有贤名,且母族势力庞大,是储君之位的有力争夺者。

“除了王林,能影响到玄武司的,还有一人。”沈霜白继续道,声音低沉下去,“当朝宰相,林文正。”

林文正!江元嗣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那是文官集团的首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权势熏天。

“林相……他为何要插手南州之事?甚至可能涉及军械?”江元嗣感到难以置信。“林文正一向以清流自居,名声颇佳。”

“清流?”沈霜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十二年前,林文正还只是户部侍郎。南州大疫,国库拨出的巨额赈灾款项和药材,最终去向成谜。而他在疫情结束后不久,便迅速升迁,直至入阁拜相。”

他顿了顿,看着江元嗣震惊的眼神,缓缓道:“至于军械……北境边军的粮饷辎重,乃至军械补充,有很大一部分,需要经过户部和兵部的协调批复。这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江元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如果沈霜白的推测是真的,那意味着,十二年前那场导致数万人丧生、沈家灭门的惨剧,以及如今动摇国本的军械舞弊案,其背后可能牵扯到皇子与权臣的惊天阴谋!而目的,无非是权力、金钱,以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所以,无论是二皇子为了排除异己、积累资本,还是林文正为了巩固权势、中饱私囊,他们都有动机,也有能力,调动玄武司和兵部的力量,行此逆天之事!”江元嗣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颤抖。他想起父亲一生忠勇,却可能间接成了这些人阴谋的帮凶,更是痛彻心扉。

“目前只是推测。”沈霜白相对冷静得多,“我们需要证据。赵立提供的孙铭线索,至关重要。他是冯都的副手,很可能接触过更核心的东西。”

“孙铭……他还活着吗?在哪里?”江元嗣急问。

“根据我之前查到的零碎信息,孙铭当年被革职后,并未流放,而是神秘失踪。有传言说他隐姓埋名,藏在江南一带。”沈霜白道,“这是下一步的方向。”

江南……远离北境的权力中心,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但也是林文正势力根深蒂固之处。

“你的伤,至少需要休养半月,才能经得起长途跋涉。”沈霜白看着江元嗣,“此地不宜久留,明日我们必须继续转移,我会带你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养伤。”

江元嗣沉默点头。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只能是拖累。

“那你呢?”他看向沈霜白肩头,“你的伤……”

“我自有分寸。”沈霜白淡淡一句带过,显然不愿多谈。他站起身,走到驿站门口,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夜色。

月光下,他青衫单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十二年的血海深仇,如今又卷入更庞大的阴谋漩涡,他所背负的东西,远比江元嗣想象的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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