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嗣站在沈霜白身侧,看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听着他字字泣血的控诉,心中热血奔涌,恨意与豪情交织。他紧紧握着拳,目光如同最忠诚的护卫,扫视着大殿内的每一个角落,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陛下!”沈霜白陈述完毕,重重叩首,“草民所言,句句属实!林文正为一己之私,构陷忠良,荼毒生灵,动摇国本,罪不容诛!恳请陛下,为重审南州旧案,为枉死的数万百姓,为沈家满门冤魂,主持公道!”
声震殿宇,余音不绝。
承景帝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林文正,眼中杀机毕露。
“林文正!你……你还有何话说?!”
林文正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是一片灰败的死寂,但那眼神深处,却骤然迸发出一丝疯狂的、鱼死网破的狠厉!
“陛下!老臣冤枉!”他嘶声喊道,猛地从地上窜起,竟不顾一切地朝着御阶之上的承景帝扑去!袖中寒光一闪,赫然是一柄淬毒的匕首!
“护驾——!”
殿内瞬间大乱!禁军侍卫惊呼着冲上前,百官吓得纷纷后退。
谁都没想到,林文正竟敢在金銮殿上,公然弑君!
眼看那淬毒的匕首就要刺中惊骇失色的承景帝,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掠过!
是江元嗣!
他一直在警惕着林文正的垂死反扑,此刻见情况危急,想也不想,将身旁的沈霜白猛地向后一推,自己则合身扑上,用尽全身力气,撞开了林文正持匕的手臂!
“噗!”
匕首偏离了方向,擦着承景帝的龙袍划过,带起一溜布屑。
而江元嗣也与林文正狠狠撞在一起,两人同时摔倒在地!
“元嗣!”沈霜白脸色骤变,失声惊呼。
江元嗣闷哼一声,旧伤在剧烈的撞击下仿佛再次裂开,剧痛袭来。但他死死缠住林文正,不让他再有行凶的机会。
林文正状若疯魔,挣扎着,反手一刀划向江元嗣的脖颈!
江元嗣奋力偏头躲过,刀锋在他颈侧留下一道血痕。他眼中戾气大作,一拳狠狠砸在林文正面门之上!
“砰!”鼻梁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数名禁军侍卫已一拥而上,将疯狂挣扎的林文正死死按住,夺下了他手中的匕首。
一场惊心动魄的弑君闹剧,终于在血光中落幕。
承景帝惊魂未定,被侍卫层层护住,脸色铁青,指着被按在地上、满脸是血犹自嘶吼不休的林文正,厉声喝道:“给朕拿下!打入天牢!严加审讯!”
“陛下圣明!”二皇子宇文澈率先跪拜,百官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在地,山呼圣明。
江元嗣在沈霜白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颈侧的血痕触目惊心。他看向被侍卫拖拽下去的林文正,那狼狈的身影如同丧家之犬,心中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沉甸甸的疲惫与空茫。
沈霜白紧紧扶着他,看着他颈侧的血痕和苍白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他的手,用力得指节泛白。
承景帝的目光再次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复杂难明。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霜白,江元嗣,你二人……揭露奸佞,护驾有功。此前种种,朕……既往不咎。南州旧案,朕会下旨重审,还沈家……一个清白。”
沈霜白身体微微一颤,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十二年的隐忍,十二年的血仇,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拉着江元嗣,缓缓跪倒在地。
“草民(罪臣),谢陛下隆恩!”
声音平静,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阳光透过高窗,洒落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照亮了满地狼藉,也照亮了相互搀扶着跪在殿中的两人。
尘埃,似乎即将落定。
但他们都明白,这朝堂的风波,远未结束。而他们之间,那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超越生死的情谊,也才刚刚开始。
林文正被拖下金銮殿时那怨毒不甘的嘶吼,仿佛还回荡在空旷威严的殿宇梁柱之间。承景帝受了惊吓,更兼怒急攻心,被内侍匆匆扶回后宫休养。二皇子宇文澈代为传旨,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林文正一案,并即刻启动对十二年前南州旧案的重审。
旨意一下,满朝震动。昔日依附林文正的官员如鸟兽散,惶惶不可终日。而更多曾被其打压、或本就对南州惨案心存疑虑的官员,则看到了拨乱反正的曙光。
江元嗣与沈霜白被暂时安置在皇城内一处僻静的宫苑休养,名为休养,实为保护,亦是某种程度的监视。毕竟,他们掀起的风浪太大,知道的也太多。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琉璃瓦,洗刷着宫墙内外的血腥与尘埃。
江元嗣颈侧的伤口已被沈霜白重新上药包扎妥当,此刻正靠在软榻上,看着沈霜白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雨幕的侧影。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左手无意识地搭在窗棂上,缠着的绷带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雨声绵密。
“结束了……”江元嗣低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茫。大仇得报,奸佞伏法,压在心口十二年的巨石似乎被移开,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不知该去向何处的茫然。
沈霜白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雨水在他清冷的眸子里映出细碎的光。“南州案,尚未彻底昭雪。”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执拗。
“陛下已下旨重审,真相大白只是时间问题。”江元嗣道。他知道,沈霜白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沈霜白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江元嗣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尘埃落定的释然,有深可见骨的疲惫,还有一丝……江元嗣看不懂的,类似于挣扎的东西。
“是啊……时间问题。”沈霜白重复了一句,语气飘忽。他走到榻边,并未坐下,只是垂眸看着江元嗣,看着他颈侧洁白的绷带和脸上未褪的疲惫。“你……日后有何打算?”
打算?江元嗣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从被卷入军械案,到被沈霜白所救,再到一路逃亡、追查真相,他的人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查下去。如今目标达成,前路反而一片迷雾。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回边军?经过此事,朝廷还会信任他吗?更何况……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沈霜白缠着绷带的左手上,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的疼。这只手,是为了救他才……
“我不知道。”他最终老实回答,声音有些干涩,目光却紧紧锁着沈霜白,“你呢?沈家冤屈即将昭雪,你……”
你想去哪里?你会……需要我吗?
后面的话,他问不出口。经历过生死,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寻常的盟友或朋友,但那层未曾捅破的窗户纸,依旧横亘在那里。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抓住沈霜白的手,记得那句“换我守着你”,也记得沈霜白没有挣脱的回握。可那是在生死关头,如今风波暂息,眼前这个人,这个清冷如霜、心思难测的沈大夫,又会如何抉择?
沈霜白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指尖轻轻拂过江元嗣颈侧绷带的边缘,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扫过,却让江元嗣浑身一僵,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又轰然涌向头顶。
那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我?”沈霜白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窗外的雨声,“沈家昭雪之后……我或许,会回南州看看。看看那片故土,祭拜一下……爹娘和那些枉死的乡亲。”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遥远的悲伤和怀念。
江元嗣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回南州……那他呢?
就在他心头被失落笼罩之时,沈霜白的话音微微一顿,那拂过他颈侧的手指停了下来,转而轻轻抬起了他的下颌,迫使他迎上自己的目光。
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仿佛被窗外的雨氤氲了一层雾气,深邃得让人沉溺。里面清晰地映出江元嗣有些怔忪、带着胡茬的脸。
“江元嗣。”沈霜白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问道,“你之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之前的话?哪一句?江元嗣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是水牢中的不离不弃?还是巷道里的以命相护?抑或是……
看着他茫然的眼神,沈霜白微微蹙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满,又似乎带着一丝罕见的……赧然?他抿了抿唇,终是直接挑明,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说……要守着我。”
轰——!
江元嗣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开,整个人都懵了。他……他记得!他不仅记得,还在此刻,在这风波初定的寂静宫苑里,旧事重提!
巨大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疲惫与茫然!他猛地坐直身体,不顾牵动伤口带来的刺痛,一把抓住沈霜白那只抬起他下颌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作数!当然作数!”他声音激动得发颤,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沈霜白,仿佛要将他吸进去,“只要你不赶我走,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守着你!你去南州,我陪你!你去天涯海角,我都跟着!”
他语无伦次,像个毛头小子,哪里还有半分沙场悍将的沉稳。
沈霜白被他灼热的目光和滚烫的誓言烫得耳根微微发红,被他紧握的手也传来清晰的痛感,但他却没有挣脱,也没有移开目光。他看着江元嗣眼中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炽热情感,那冰封了十二年的心湖,终于彻底冰消雪融,漾开温暖的涟漪。
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暖意的笑容,如同破开云层的月光,清冷,却动人心魄。
“好。”他应道,声音依旧清淡,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稳,“那便……说定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告白,没有缠绵悱恻的情话。只是一个问题,一个回答,一个紧握的手,和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微光穿透云层,照亮了湿润的庭院,也照亮了榻前紧紧相握的两只手。
江元嗣看着沈霜白脸上那抹罕见的、真实的笑意,只觉得连日来的阴霾与疲惫一扫而空,心中被一种饱胀的、名为幸福的情绪填满。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臂,想要将眼前这个人拥入怀中。
沈霜白却微微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拥抱,在他愣怔的目光中,抬起被紧握的右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颈侧绷带边缘。
“伤未好,别乱动。”他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大夫口吻,但眼底残留的暖意,却暴露了他的心口不一。
江元嗣咧开嘴,傻笑起来,也不坚持,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都听你的。”
半月后,林文正罪证确凿,被判处极刑,抄家灭族。其党羽或斩或流,朝堂为之一清。牵连出的宫内势力也被连根拔起,承景帝借此机会整顿内廷,玄武司提督王瑾被秘密处死。
与此同时,三司会审重查南州旧案。有沈霜白提供的线索和江元嗣的证词,加上二皇子宇文澈的暗中推动,案情进展迅速。当年构陷沈家、执行焚城令的一干人等相继落网,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承景帝下罪己诏,追封沈泓为忠义伯,于南州旧址敕建忠烈祠,祭祀沈家满门及死于瘟疫和焚城的数万百姓。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应有的轨道。
又是一个黄昏,京城郊外,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官道旁。沈霜白与江元嗣并肩而立,望着西方那片被晚霞染成瑰紫色的天空,那是南州的方向。
沈霜白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衫,洗去了连日来的风尘与血色,恢复了那份属于医者的清雅气质,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释然与沉淀后的宁静。他的左手依旧缠着绷带,但气色已好了许多。
江元嗣站在他身侧,身形挺拔,依旧是那副硬朗的军人模样,只是看向沈霜白时,眼神里的锐利化为了全然的温柔与守护。
“决定了?真要回去看看?”江元嗣低声问。
“嗯。”沈霜白望着远方,目光悠远,“总要去告慰一声。而且……南州百废待兴,或许……也需要一个大夫。”
江元嗣握住他的手,笑道:“正好,我除了打仗,力气也不少,可以帮你盖房子,开药田。”
沈霜白侧过头,看着他被晚霞镀上金边的侧脸,眼中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好。”
陈无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依旧是一身青衣,清冷如仙。“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她看着沈霜白,语气平淡,“你的手,按时用药,或有恢复五成的可能。”
“多谢。”沈霜白郑重道谢。
陈无双摆了摆手,目光在江元嗣脸上停留一瞬,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照顾好他。”随即,便转身,飘然离去,如同她出现时一般突兀。
江元嗣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对沈霜白道:“陈姑娘她……”
“她自有她的去处。”沈霜白打断他,不愿多谈,“我们走吧。”
两人登上马车,车夫一挥马鞭,车轮辘辘,向着西方,向着那片承载着痛苦记忆与新生希望的土地,缓缓行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官道上拉得很长,紧密相依,再不分彼此。
官道漫长,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独,不再彷徨。
车厢内,江元嗣看着闭目养神的沈霜白,悄悄伸出手,将他未受伤的右手拢入掌心。
沈霜白眼睫微颤,没有睁开眼,却反手,与他十指紧扣。
窗外,晚霞如火,映照着这人间,也映照着这一双人。
南州的春天来得迟了些,但终究还是到了。冰雪消融,泥土散发出潮湿清新的气息,几丛嫩绿的草芽顽强地钻出曾被烈火与鲜血浸染过的土地。
沈霜白和江元嗣的医馆,就坐落在南州城旧址的边缘,靠近那片如今已立起忠烈祠的山坡。医馆不大,三间青瓦房带一个小院,门楣上悬着一块朴素的木匾,是江元嗣亲手所刻,笔锋遒劲,只有两个字。
“归安”
取“归来得安”之意。
开张那日,并无多少热闹。只有几个住在附近的、胆大的乡民,揣着些许好奇和观望,前来探看。他们大多记得十二年前那场惨祸,对“沈”这个姓氏,心情复杂。
沈霜白并不在意,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月白长衫,坐在诊案后,神色平和。他的左手依旧不能受力,换药施针皆用右手,动作虽不如从前迅疾,却依旧精准稳定。江元嗣则忙前忙后,搬抬药材,整理器具,他身材高大,穿着粗布短打,额上带着汗,若不言语,倒更像是个可靠的伙计或护卫。
起初,来看病的乡民多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症,沈霜白耐心诊治,开的方子也极尽便宜有效。江元嗣有时会按沈霜白写的方子,去后院帮忙抓药,他那双握惯了刀戟的手,拈起戥子来竟也有模有样,只是偶尔会因分量拿捏不准而被沈霜白淡淡瞥上一眼,他便咧咧嘴,露出一个带着点憨气的笑,重新称过。
日子便在这般琐碎与平淡中,如水般流过。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江元嗣正蹲在院中,对着沈霜白画给他的一张图样,笨拙地修补一张坏了的竹制躺椅。他手指粗大,对付那些纤细的竹篾显得有些吃力,额角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沈霜白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净了手,走到院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没有出声指点,只是走到江元嗣身边,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湿布巾。
“歇一会儿吧。”
江元嗣抬起头,接过布巾胡乱擦了把脸,嘿嘿一笑:“快了快了,马上就能修好,晚上你就能躺这儿看星星。”
他的笑容在春日阳光下,带着一种毫无阴霾的明亮。沈霜白看着,心中那片荒芜了十二年的冻土,仿佛也被这阳光一寸寸照暖,生出柔软的根芽。
他拿起旁边小几上晾着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江元嗣。
江元嗣接过来,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喉结滚动。喝完,他抹了把嘴,看着沈霜白,眼神亮晶晶的:“霜白,等过些日子,我在后院给你辟块药田出来吧?就种你常说的那些三七、当归……我看着你种,帮你浇水施肥!”
他说得兴致勃勃,仿佛那是什么了不得的宏图大业。
沈霜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他被汗水濡湿的鬓角和那双盛满期待的眼睛,心底最深处某个地方,轻轻塌陷了一块。他垂下眼睫,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动容,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声回应虽轻,却让江元嗣如同得了什么褒奖,干劲更足,又埋头跟那堆竹篾较劲去了。
沈霜白转身,目光落在院墙角那几株悄然绽放的淡紫色野花上。它们生于瓦砾,长于废墟,无人照料,却依旧开出了属于自己的、纤细而坚韧的花朵。
就像这片土地,就像……生活在这里的人。
暮色四合,医馆打了烊。
简单的晚膳后,江元嗣献宝似的将那张终于修好的躺椅搬到院中,非让沈霜白试试。沈霜白拗不过他,依言躺下。椅子还有些微摇晃,但尚算稳固。
夜空如洗,星子渐明。
江元嗣拖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仰头看着星空,忽然道:“比边塞的星星好像密些。”
沈霜白也望着星空,闻言,淡淡道:“南州地势低,气候湿润,星象自然与边塞不同。”
一阵沉默。
江元嗣忽然转过头,看着沈霜白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清俊安静的侧脸,声音低了下去:“霜白,这样……真好。”
沈霜白微微一怔,侧目看他。
江元嗣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深邃,里面映着细碎的星光,和沈霜白的影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我以前在军中,想着的是建功立业,封侯拜将。可现在……我就想守着你,守着这间医馆,每天看你给人看病,帮你捣药,修修桌椅……就很好。”
他的话语朴素,甚至有些笨拙,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撼动人心。
沈霜白的心像是被温水包裹,缓缓跳动。他没有回应,只是重新仰头望向星空。过了许久,就在江元嗣以为他不会开口,有些失落地转回头时,才听到他极轻的声音随风传来:
“……嗯,是很好。”
江元嗣猛地转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星光下,沈霜白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温柔的弧度,虽然转瞬即逝,却真实地存在过。
狂喜如同星火,瞬间燎原。江元嗣只觉得胸腔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满,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带得小马扎都晃了晃。他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最终只是搓着手,在沈霜白身边来回踱了两步,像个不知所措的毛头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