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林事件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投入冷水,在终极一班乃至整个芭乐高中炸开了锅。白日里的校园依旧喧闹,金宝三在走廊里吹嘘的声音隔着三个教室都能听见,煞姐对着小镜子涂口红的动作精准得像程序设定,汪大东趴在课桌上的呼噜声依旧准时响起。但魏无羡指尖掠过桌角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早已悄然变了味。
以前是打量“空降兵”的好奇,带着几分“看汪大东表弟能疯多久”的戏谑;如今却多了层敬畏的滤镜,像在看某种藏着秘密的“异类”。课间他坐在窗边刷题,周围半米内总会自发形成一圈“真空地带”——原本抢着坐他旁边的男生会突然拐向别处,女生们路过时的笑声会陡然压低,连路过的风都像是刻意绕开。金宝三是第一个打破僵局的,他搓着手凑过来,指甲缝里还留着昨晚打电玩的黑泥,脸上的谄媚堆得能往下掉:“魏……魏同学!那天小树林你那招金光闪闪的,简直帅炸了!是什么独门绝技啊?教教我呗!以后我金宝三就是你头号小弟,上刀山下火海……”话没说完,就被煞姐扔过来的橡皮砸中脑袋。
“金宝三你少丢人现眼!”煞姐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嘴上嫌弃,眼神却忍不住往魏无羡身上瞟,“不过魏同学,你那天出手也太快了吧?东哥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呢。”她身后的几个女生赶紧附和,有人小声问:“你是不是从小练过啊?还是有什么超能力?”魏无羡只是腼腆地笑,指尖转着笔:“就是家传的一点小技巧,对付脏东西的,不值一提。”他越低调,旁人眼里的神秘感就越浓,连路过的校工大爷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郑重。
汪大东的反应最是直白。他非但没因表弟“抢风头”不爽,反而比自己赢了架还得意。午休时在食堂,他一屁股坐在魏无羡对面,拍着桌子嚷嚷:“都看什么看!这是我弟魏无羡!以后谁在芭乐高中遇到邪门玩意儿,尽管找他!当然找我东哥也行!”说着搂过魏无羡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他的饭勺撞掉。周围学生的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有人举着可乐杯起哄:“东哥,你弟比你还牛啊!”汪大东笑得眼睛都眯了:“那必须的!我们兄弟俩,天下无敌!”魏无羡无奈地扒着饭,任由他炫耀——这场景倒让他想起前世江澄总在别人面前夸他“我大师兄最厉害”,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真正让魏无羡放在心上的,是王亚瑟和丁小雨的态度。
午休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室,在地板上投下格子光影。王亚瑟端着一杯冰美式,拿着本烫金封皮的《所罗门的小钥匙》,优雅地坐到魏无羡对面。他没直接开口,先用银质书签夹住书页,指尖划过插图上的驱魔阵:“西方驱魔讲究仪式感,圣水洒三遍,十字架要举到眉心,拉丁文咒语一个字都不能错。”他抬眼看向魏无羡,湛蓝的眼眸里藏着探究,“但魏同学那天的手法,更像……直接用能量驱动符文?没有道具,没有咒语,倒有点东方秘术的意思。”
魏无羡放下手中的物理练习册,目光扫过插图上繁复的纹路,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王同学对这些倒挺有研究。”他顿了顿,指尖虚虚画了个简单的符文轮廓,“西方借外力,东方重本心。圣物再厉害,终究是死物;符文再复杂,也只是媒介。真正能驱邪的,是自身的‘正’——就像你们的战力指数,本质都是调动能量,只是用的‘钥匙’不一样。”他刻意避开“修真”“灵力”这类词,只用“能量”和“本心”打比方。
王亚瑟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随即化为欣赏。他合上书,冰美式的蒸汽在他眼前氤氲开:“魏同学的见解,比我认识的那些所谓‘秘术大师’深刻多了。‘家学渊源’这四个字,看来是委屈你了。”他没再追问,但端起咖啡杯时,手指的姿势都放松了几分——显然已将魏无羡视作了平等的“同类”。
丁小雨的表达则藏在沉默里。那天下午放学,魏无羡被三个外班的学生堵在走廊拐角,为首的黄毛手里转着篮球,语气带着挑衅:“听说你会驱邪?露一手看看啊!不然就是吹牛逼!”几个人围着他步步紧逼,魏无羡正纠结要不要用个小术法脱身又怕暴露,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丁小雨面无表情地走过,校服袖子随意搭在小臂上,手里捏着个空可乐罐。他没看任何人,只是手腕轻轻一拧,铝罐瞬间被捏成扁圆,然后抬手一抛——“哐当”一声,精准砸进三米外的垃圾桶,力道之大让桶身都晃了晃。那三个学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对视一眼,讪讪地骂了句“没劲”,赶紧溜了。丁小雨这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魏无羡一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然后转身继续走,脚步都没顿一下。魏无羡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微微发烫——这种沉默的维护,像极了前世那个总在他身后默默拔剑的人。
表面的平静下,魏无羡心里的疑虑却像藤蔓疯长。小树林里邪灵消散时,他捕捉到一丝极淡的阴冷气息,那不是自然凝聚的怨气,反而带着人为催化的粗糙痕迹——像用劣质染料染出来的黑,浑浊又暴戾。更让他在意的是,那气息隐隐指向校园深处的旧图书馆——那座墙皮剥落、藤蔓爬满窗棂的三层小楼,早被学生们传成“闹鬼禁地”。
周五晚上,机会终于来了。汪天养夫妇去了教友聚会,汪大东被王亚瑟拽去“兄弟特训”——其实是新出了电玩大作要组队通关。魏无羡借口“想逛逛校园熟悉环境”,留在了学校。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把芭乐高中浸得发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风吹过操场的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魏无羡贴着墙根走,灵觉开到最大,避开巡逻保安的手电筒光束,很快来到旧图书馆附近。
越靠近,那股阴冷气息就越清晰。小楼的窗户大多破了洞,风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声响,像女人的哭声。爬满墙的藤蔓湿漉漉的,沾着夜露,摸上去凉得刺骨。魏无羡绕到楼后,果然发现一扇半掩的通风窗——铁栅栏被撬开又勉强塞回去,边缘还留着新鲜的划痕。他指尖轻点窗沿,一丝灵能探进去,立刻察觉到一层粗糙的能量屏障——不是修真界的符咒,更像是异能者用自身战力强行布下的警戒,漏洞百出。
他屏住呼吸,灵能在体内流转,身体轻得像片叶子,顺着通风窗的缝隙滑了进去。一股混杂着尘土、霉菌和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差点皱眉。地下室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角落亮着一点微弱的光,像是快没电的手电筒。
魏无羡猫着腰潜行过去,脚下的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被改造成临时实验室的角落:几张破课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烧杯、酒精灯,还有几个装着诡异液体的玻璃瓶——有的是墨绿色,表面浮着一层油光;有的是暗红色,像凝固的血,还在微微晃动。墙上贴满了潦草的笔记,字迹狂乱,有的地方被墨水洇成了黑团,能看清的字句让人头皮发麻:“灵魂碎片提取成功率37%”“负面情绪催化需加大剂量”“低等灵体强化后失控率89%”。桌角散落着几张实验记录,最上面一张写着“目标:收集足够灵体能量,对接V·K”。
“V·K?”魏无羡皱起眉,这个缩写他好像在哪听过——汪大东上次打电玩时骂过,说“V·K那帮杂碎又搞事”。他伸手去拿桌上一本边缘烧焦的笔记本,刚碰到封面,一股冰冷的视线突然刺在他后背上——像毒蛇的信子,黏腻又贪婪。
魏无羡的身体瞬间绷紧,指尖停在笔记本上,没敢动。那视线在他背上扫来扫去,从后颈到腰腹,像是在评估一件“猎物”的价值。他能感觉到,窥视者的能量波动和实验室里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更强、更浑浊,带着一股濒死的疯狂。
他没回头,手指飞快地记下笔记上的关键符号——一个扭曲的倒三角,里面画着三道横线,还有“断肠人杂货铺”的字样被圈了起来。然后慢慢松开手,假装没发现异常,转身往通风窗的方向走,脚步放得极缓,耳朵却警惕地听着身后的动静。
刚钻出通风窗,魏无羡就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跟了上来——很轻,却瞒不过他的灵觉。他没直接回汪家,反而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里是回汪家的近路,平时没什么人。
果然,刚走到巷中间,两个身影突然从拐角冲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那是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脸色白得像纸,眼窝深陷,眼神空洞得吓人,只有瞳孔深处藏着一丝暴戾的红光。他们周身的能量波动乱得像没调过的收音机,时强时弱,还带着一股药味。
“把……东西交出来……”左边的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每说一个字都要顿一下。
“实验室……你拿了……笔记……”右边的人跟着重复,手指关节咔咔作响,指甲缝里沾着黑泥。
魏无羡眼神一冷。他根本没拿任何东西,这两人显然是来灭口的,而且看模样,更像被人操控的傀儡——和小树林的邪灵一样,是被强行催化的“产物”。他不想暴露术法,等两人扑上来的瞬间,身形猛地一侧,避开左边那人的拳头,同时指尖在他肘弯的麻筋上轻轻一点。
“呃!”那人的胳膊瞬间软了下去,像没了骨头。右边的人紧接着扑过来,魏无羡脚尖轻点地面,身体往后飘出半米,指尖在他膝盖后弯一挑——那人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整个过程不过两秒,魏无羡没伤他们分毫,却精准地废了他们的行动力。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两人,转身走出小巷,很快融入路灯的光晕里。身后,一道黑影在拐角处站了片刻,眼神阴鸷,最终还是没敢追上来。
回到汪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汪天养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曾美好在收拾茶几。见他回来,曾美好赶紧迎上来:“阿婴,怎么才回来?没遇到什么事吧?”
魏无羡走过去,在汪天养旁边坐下,脸上适时露出一丝后怕,手指还微微发颤:“舅舅,刚才在巷子里遇到两个人,好奇怪。”
汪天养放下报纸,镜片后的眼神沉了下来:“怎么个奇怪法?”
“他们脸色特别白,眼神空洞洞的,”魏无羡低着头,声音小小的,“拦着我要东西,还说什么‘实验室’‘药头’,我吓坏了,赶紧跑回来了。”他刻意不提自己动手的事,只把自己塑造成受惊吓的学生。
汪天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药头……”他沉默了片刻,语气凝重起来,“小婴,以后晚上别单独走偏僻的路。芭乐高中附近有伙地下势力,专门用邪门药物催化异能,把人变成没有理智的打手。那些人就是‘药头’的傀儡。”
他看向魏无羡,目光深邃,像是能看透人心:“你别担心,这事舅舅会查。以后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他没追问魏无羡为什么会被盯上,也没问他怎么“跑掉”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份信任,比说什么都让魏无羡安心。
“我知道了,舅舅。”魏无羡乖巧地点头。
回到房间,关上门的瞬间,魏无羡脸上的后怕就消失了。他拿出纸笔,借着台灯的光,把今晚看到的符文、实验记录、“V·K”缩写和那两个傀儡的特征一一画下来。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屋里的光线暗了几分。魏无羡盯着纸上的倒三角符号,眼神幽深:“催化邪灵,操控傀儡,还牵扯着V·K……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芭乐高中的夜色依旧沉寂,但魏无羡知道,那层平静的表皮下,暗流已经汹涌起来。而他,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漩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