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王玥是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吵醒的。
不是铃声,只是放在床头柜上,沉闷而固执的“嗡嗡”声,像一只不肯停歇的蜂。她睁开眼,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亮痕。头痛欲裂,是睡眠不足和情绪剧烈消耗后的典型症状。
她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周明的名字。还有十几条未读微信,时间从凌晨一直持续到几分钟前。
她没有接,也没有看那些消息。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名字在屏幕上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直到最后彻底安静下来。一种奇异的麻木感笼罩着她,仿佛那些急切的联系来自于一个与她无关的遥远世界。
起床,洗漱。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仔细地化妆,用粉底掩盖掉眼下的青黑,涂上颜色鲜亮的口红,仿佛这是一副能给予自己力量的铠甲。
出门,上班。地铁里依旧拥挤,同事们依旧谈论着无关紧要的八卦。世界照常运转,她也必须如此。
整个上午,她都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将周明的电话和消息完全屏蔽在外。直到午休时间,她独自坐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才终于点开了那些未读消息。
从一开始愤怒的质问“你凭什么单方面说分手?”,到后来试图讲道理的“我们两年的感情你说扔就扔?”,再到凌晨时分语气软化的“玥玥,我错了,我们见面好好谈谈行吗?”,以及最新的一条:“我在你公司楼下。”
王玥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果然在街对面看到了周明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他就靠在车边,低着头抽烟,身影看起来有些寥落。
一种熟悉的、混合着心软和烦躁的情绪涌了上来。过去无数次,只要他表现出一点脆弱和悔意,她就会忍不住原谅他,为他的错误找借口。
但这一次,那只无形的手似乎在她即将动摇时,又稳稳地扶住了她。
她想起了昨晚书店里那杯温热的咖啡,和那份不被追问的安静。想起了自己发出“分手”二字时,那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复消息,也没有下楼。她只是平静地喝完剩下的咖啡,然后拿起手机,将周明的所有联系方式——电话、微信、支付宝——全部拉入了黑名单。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沉重的束缚,身体都变得轻盈了些。她知道这或许不是最“成熟”的处理方式,但对她而言,这是切断反复纠缠的必要手段。她不能再给他任何动摇自己的机会。
下午的工作效率意外地高。仿佛清理掉了情感上的垃圾,大脑的运算空间也变得宽敞起来。
下班时,她刻意走了另一个出口,避开了可能还在蹲守的周明。冬天天黑得早,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商铺亮起温暖的灯光。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拐向了那条熟悉的街道。
晨光书店的招牌在不远处亮着,像一枚温润的印章,盖在渐浓的暮色里。
这一次,王玥没有犹豫,也没有需要宣泄的情绪。她只是很自然地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风铃“叮铃”作响。
书店里客人不多,邓亮正在给一位老先生推荐书籍。看到王玥进来,他目光与她有片刻的交汇,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继续与老先生交谈,态度一如既往的从容。
王玥也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地走到书架间,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手指拂过不同质地的书脊,感受着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气息。这里的时间流速似乎总是比外面缓慢一些,能让人把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那位老先生满意地拿着书离开了。邓亮这才朝王玥走来。
“今天想找什么书?”他问,语气平常得像是对待任何一位顾客。
王玥转过身,摇了摇头:“随便看看。”她顿了顿,补充道,“今天……没事了。”
她说得没头没脑,但邓亮似乎听懂了。他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比昨晚显得平静许多,甚至刻意打扮过的面容下,虽然难掩疲惫,但眼神是清明的。
“没事就好。”他简单地回应,没有追问“没事”指的是什么。“咖啡?还是茶?”
“今天想喝茶。”王玥说。咖啡因似乎会让此刻她这种强装镇定的状态变得更加脆弱。
邓亮点点头,转身去准备。
王玥走到老位置坐下,看着他的背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连续两天跑来,某种程度上,是把这里当成了情感上的避难所。而邓亮,这个近乎陌生的男人,以一种超乎寻常的包容,默许了她的“打扰”。
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提供一杯热饮,和一个安静的角落。
这种不涉入她生活,却又在她需要时恰好存在的姿态,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邓亮将一杯泡好的红茶放在她面前,透明的玻璃杯里,茶汤色泽红亮,几片茶叶缓缓舒展。
“谢谢。”王玥轻声道。
“不客气。”邓亮放下茶,便又转身去整理柜台,留给她独自的空间。
王玥捧着温暖的茶杯,看着窗外逐渐深沉的夜色和川流不息的车灯。她知道自己未来的路还很长,失恋的阵痛或许才刚刚开始,生活中还有一堆需要处理的烂摊子。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方安静的空间里,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对自己生活的掌控感。
她小口喝着茶,苦涩过后,是悠长的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