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傍晚，王玥站在穿衣镜前，仔细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燕麦色毛衣柔软地勾勒出线条，炭灰色长裤利落垂坠，短靴恰到好处地增添了几分帅气。珍珠细链在锁骨处若隐若现。她化了淡妆，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粉，头发仔细吹过，蓬松地披在肩头。
确实与往常不同。少了几分女孩的随意，多了几分属于女人的沉静与温婉。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本《冬寂》摄影集和背包，出门赴约。
越是接近书店，心跳越是清晰可闻。她甚至能感觉到掌心微微沁出的薄汗。这感觉陌生又熟悉，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去赴一场重要的、令人怦然心动的约会。
书店的灯光比平日更暖些，玻璃窗上贴着的手写海报写着“《冬日城市记忆》读书分享会”。推开门，风铃声依旧，但店内的景象却让她微微一愣。
平时散落的沙发和座椅被重新排列，围成了一个松散的半圆，已经有七八个人坐在那里，大多捧着书或茶杯，低声交谈着。空间里流淌着舒缓的古典吉他曲，角落的吧台上摆放着茶点和那熟悉的热红酒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糕点甜味。
邓亮站在人群前方，正低头调试着一个便携小音箱。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牛津纺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下身是深色卡其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儒雅。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
目光穿过不算拥挤的空间，准确地落在刚进门的王玥身上。
他的眼神有瞬间的停滞，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那平静的湖面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纹。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大约一两秒，比平时久了一些，然后才恢复常态，朝她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却毋庸置疑的微笑。
那不是对待普通顾客的礼貌性笑容。那里面有认可，有……惊艳。
王玥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差异，心头那朵含苞待放的花，仿佛瞬间得到了阳光的确认，悄然舒展了一片花瓣。她回以一个有些羞涩的微笑，找了个靠后些的位置坐下，将摄影集放在膝上。
邓亮调试好音响，走到人群前方，声音温和而清晰：“欢迎大家。今晚我们随意些，主要是分享和交流。谁先来？”
一位中年女士率先分享了龙应台《目送》中关于父亲在冬日送别的段落，声音哽咽，引得众人唏嘘。接着，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用略带激动的语调分析了村上春树笔下东京冬日的疏离感。
王玥安静地听着，目光却不时飘向邓亮。他坐在稍侧的位置，专注地听着每个人的发言，偶尔点头，适时地提出一两个问题引导深入，或者补充一些相关的背景知识。他掌控着节奏，却毫不强势，让整个氛围既有序又轻松。
他的博学与沉稳，在这种场合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有朋友想分享吗？”邓亮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似是不经意地，落在了王玥身上。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哑，清了清嗓子，“我最近在看这本《冬寂》摄影集。”她举起膝上的书。
邓亮的眼神柔和下来，鼓励地看着她。
“这些照片很冷，很静，”王玥努力组织着语言，避开他的目光，看向书页，“但就像邓……就像店长推荐的，它们有内在的生命力。看着这些冰雪，我会想起……想起自己前段时间的心情，也觉得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她顿了顿，感觉到邓亮的目光始终温和地落在她身上，这给了她勇气。
“但是看着看着，会发现冰层下有流动的水，雪地里有动物走过的痕迹，枯枝上有等待春天的芽苞。”她抬起头，这次勇敢地迎上了他的视线，“我觉得，冬天也许不只是终结，也是一种积蓄和等待。等待冰雪消融，等待……新的开始。”
她的话说完，现场安静了一瞬。随即，邓亮率先轻轻鼓了鼓掌，其他人也跟着响应起来。
“谢谢王小姐的分享。”邓亮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影像与文字不同，它更直接地作用于感官，但引发的思考和共鸣却同样深刻。能从冰冷的表象下感知到希望，是很珍贵的能力。”
他的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王玥的脸颊微微发烫，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摄影集的封面。
分享环节继续，但王玥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他记住了她姓王。他在众人面前，肯定了她的感受。
之后是自由交流时间，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品尝茶点。王玥拿了一杯热红酒，站在书架旁，假装浏览书籍，心思却全在不远处正与一位老先生交谈的邓亮身上。
过了一会儿，那位老先生笑着离开，邓亮终于得空，朝她走了过来。
“热红酒还合口味吗？”他问，在她身边站定，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雪松混合着纸张的味道。
“很好喝。”王玥转过身，捧着温热的酒杯，“比上次味道好像更浓郁一点。”
“嗯，调整了一下香料的比例。”邓亮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又缓缓移到她的脸上，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今天这身，很适合你。”
他的赞美来得直接而坦然，没有任何轻浮之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王玥的心猛地一跳，耳根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谢谢。”她小声说，感觉血液都在欢快地奔流。
“那本摄影集，看完了？”他换了个话题，化解了她的赧然。
“还没有，慢慢看。”王玥放松下来，“谢谢你推荐这本，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问道，“下周三晚上，有个出版社的朋友会带几本绝版诗集过来，你有兴趣来看看吗？”
这又是一个明确的、带着个人性质的邀请。
王玥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啊，我有时间。”
“那好，到时见。”邓亮微微一笑，这时另一位参加者过来找他说话，他便对王玥略一颔首，转身去应酬了。
王玥站在原地，小口啜饮着杯中酸甜温热的酒液，看着他和别人交谈时专注的侧脸，心里被一种饱满而踏实的喜悦充盈着。
读书会逐渐散场，人们陆续离开。王玥也准备告辞。
走到门口，邓亮送完另一位客人，转身看到她。
“要走了？”
“嗯，今天很开心，谢谢你的邀请。”
“路上小心。”他看着她，夜色透过玻璃门映在他的眼底，显得格外深邃。
王玥推开门，寒冷的夜风拂面，她却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走了几步，她忍不住回头。
邓亮还站在门口，灯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清晰而温暖。见她回头，他再次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这一次，王玥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那抹温和而持久的笑意。
她也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融入夜色。
她知道，有些东西，在这个冬夜，已经悄然改变了。不再是模糊的好感，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是一颗已经落入沃土的种子，正在积蓄力量，准备破土而出，迎接属于它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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