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会之后，某种无形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
王玥不再需要为去书店寻找借口，那里自然而然地成了她下班后最常流连的地方。而邓亮发出的那些“个人性质”的邀请，也变得越来越频繁和自然。
周三晚上，出版社的朋友果然带来了几本绝版的诗集。王玥到的时候，邓亮正和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在柜台后低声交谈，面前摊开着几本泛黄的书册。
见到王玥，邓亮中断了谈话，向她介绍：“王玥，这是沈编辑。沈编，这位是王玥，对诗歌很感兴趣。”
沈编辑推了推眼镜，笑着打量了王玥一眼，那眼神带着善意的了然：“王小姐你好，邓亮可是很少主动向人推荐这些‘阳春白雪’的东西。”
王玥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邓亮则神色不变，只是将其中一本诗集递给她：“这是沈编珍藏的八十年代版本，装帧和排版都很有味道。”
那晚，王玥并没有和邓亮说上太多话，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和沈编辑交流行业见闻。但她坐在一旁，翻看着那些充满岁月痕迹的诗集，听着他们谈论纸张的质感、油墨的香气、某个诗人不为人知的轶事，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更立体的邓亮——不仅仅是书店老板，还是一个有着深厚人文底蕴和固定社交圈的男人。
临走时，邓亮送她到门口，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沈编带来的一些出版社周边笔记本，我觉得你会喜欢。”
周五下午，王玥收到邓亮发来的照片，是一盆被放在书店窗台、含苞待放的水仙。附言：「朋友花房搬来的，说是下周能开。」
王玥回复：「很雅致，等待花开。」
周六，王玥去书店还诗集，邓亮正在教一位小朋友如何给书包书皮。他低着头，手指灵活地折叠着牛皮纸，耐心地回答着孩子叽叽喳喳的问题，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柔和。王玥没有打扰，安静地在旁边看着，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周日，林紫乐拉着王玥和高俊杰一起看电影。散场后，高俊杰去取车，林紫乐挽着王玥的胳膊，压低声音问：“怎么样？和邓老板进展到哪一步了？”
王玥看着不远处商场璀璨的灯火，想了想，说：“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步骤’。就是见面的次数多了，聊的话题广了。他知道我不喜欢吃太甜的点心，我知道他习惯在下午三点喝一杯手冲咖啡。”
林紫乐眨眨眼：“这不就是过日子嘛！细水长流，挺好！比那些轰轰烈烈吵吵闹闹的强多了！”
是啊，细水长流。王玥在心里默念这个词。她和邓亮之间，没有戏剧性的告白，没有迫不及待的肢体接触，甚至没有多少直白的暧昧言语。有的只是一种默契的、渐进式的靠近，像植物缓慢生长，无声无息，却扎实有力。
她开始习惯在睡前和他互道晚安，虽然通常只是简单的「睡了，晚安」和「好，晚安」。她会在看到有趣的新闻或图片时，顺手分享给他。他则会在她抱怨工作疲惫时，发来一段书店里正在播放的舒缓音乐。
这种联系并不紧密，却像呼吸一样自然，渗透到日常的缝隙里。
又一个周三的晚上，王玥加班到很晚，身心俱疲地走出办公楼。寒风凛冽，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摸出手机，鬼使神差地发了一条消息给邓亮：「刚下班，好累。」
发完她就有点后悔，这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索取关心？
她正想着要不要撤回，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邓亮回复得很快：「书店还亮着灯。」
没有问“要不要过来”，也没有说“我陪你”，只是简单地陈述一个事实——那里有光，有温暖，有一个可以接纳她的地方。
王玥看着那短短六个字，疲惫的心仿佛被温水浸泡过。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晨光书店。”
车子在寂静的街道穿行，越是靠近，心情越是平静。付钱下车，她看到书店的卷帘门已经拉下一半，里面透出暖黄的光晕。她弯下腰，从半开的卷帘门下钻了进去。
书店里只亮着几盏射灯，大部分空间隐没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静谧。邓亮独自坐在柜台后，台灯的光圈笼罩着他和他面前的一本书。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来了。”他合上书，站起身，没有丝毫意外，仿佛她的到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打扰你打烊了。”王玥有些歉然。
“没事。”他走到小吧台，开始烧水，“喝点热的再回去。”
王玥在熟悉的位置坐下，看着他为自己冲调蜂蜜柚子茶。空气里只有热水沸腾的声音和勺子碰触杯壁的轻响。她不需要诉说加班的委屈，他也没有询问。只是在她捧着那杯酸甜温暖的茶慢慢啜饮时，他坐在她对面，翻看着那本未看完的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确认她是否安好。
那一刻，王玥清晰地意识到，她正在一点点地，将对这座城市的归属感，与这个叫做“晨光书店”的空间，以及空间里的这个男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回去的车上，她收到邓亮的消息：「到了说一声。」
王玥回复：「好。」
她靠在后座，看着窗外流转的灯火，忽然觉得，这座曾经让她感觉冰冷而庞大的城市，因为某个人的存在，变得具体而温暖起来。
渐进的频率，终将共振出属于他们的和弦。她开始相信，也开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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