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料……能雕吗?”苍老的声音带着迟疑,打破了工坊的宁静。姜宥拉抬头,见一位白发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怀里紧紧抱着个褪色布包,身后跟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头埋得极低,双手不自觉绞着衣角。
“张老?您怎么来了?”陈老放下刻刀迎上去。来人是退休多年的玉雕老匠人张松年,年轻时以雕玉璜闻名,只是十年前因儿子张磊挪用工坊公款赌债,一气之下封刀,从此再未踏足玉雕圈。
张松年打开布包,露出块布满棉筋的和田玉璞,边缘还带着磕碰的痕迹:“这是我爹传下来的料子,当年没敢动,现在……想给磊子雕块玉璜,算给他留个念想。”话未落,张磊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愧疚:“爸,我不配……”
姜宥拉指尖抚过玉璞,触感温润却藏着暗裂,像极了这对父子间破碎又未断的联结。她想起顾青舟为劝浪子锤碎家传玉的故事,忽然开口:“能雕,但得让张磊跟着学。”
张松年愣住了,张磊更是连连摆手:“我不懂雕刻,还差点毁了家里的手艺……”“玉不琢不成器,人也一样。”陈老走过来,拿起块废料递给他,“从磨玉开始,先学沉心。”
接下来的日子,工坊里多了特殊的师徒俩。张松年坐在轮椅上指导,张磊跪在工作台前打磨玉料,掌心很快磨出厚茧。起初他频频出错,要么磨偏了玉形,要么力道不均弄出裂痕,张松年气得发抖,却只是转身抹泪,第二天依旧准时到场。
姜宥拉看在眼里,悄悄找张磊聊起往事。原来张磊当年沉迷赌博,不仅卷走父亲的积蓄,还把准备捐给非遗馆的传世玉璜当了赌资。张松年发现后当场中风,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砸毁所有刻刀,却在深夜偷偷把儿子儿时雕的残次品藏进箱底。
“我在戒毒所那两年,才知道爸每次来看我,都是走两小时山路攒下的车费。”张磊摸着磨得发亮的玉料,声音哽咽,“他封刀不是恨手艺,是恨自己没教好我。”
姜宥拉想起张松年曾说“玉璜要成对才圆满”,便提议雕两块子母璜:大璜刻“守拙”二字,小璜雕缠枝莲纹,合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纹样。张松年听后红了眼:“这是我爹当年教我的规矩,雕玉先雕心。”
雕刻到关键的透雕环节,张磊因紧张手抖,在玉璜边缘刻出一道深痕。他猛地把刻刀摔在地上,起身就要走:“我就是块废料,怎么雕都成不了器!”
“捡起来!”张松年突然撑着轮椅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台前,翻开一个旧木盒——里面是半块断裂的龙纹玉璜,断裂处刻着极小的字。“这是你爷爷给我的,当年我差点把家业败光,你爷爷没骂我,只说玉碎了能补,心歪了补不了。”
张磊捧着碎玉璜,指尖触到“玉碎声里听回头”的刻字,突然痛哭出声。他捡起刻刀,重新坐下,这次足足三个小时没动,直到汗水滴在玉料上,才小心翼翼地完成最后一刀。
玉璜完工那天,张松年亲自给儿子戴上小璜,自己佩上大璜。阳光穿过透雕的缠枝莲纹,在墙上投出交错的光影,像父子俩终于重连的目光。“当年被你当掉的玉璜,我后来赎回来了。”张松年从布包掏出个锦盒,里面的老玉璜虽有裂痕,却被细心修补过,“手艺和人一样,只要肯回头,就还有救。”
这时金俊基走进来,递过一份邀请函:“非遗馆下个月办‘匠心传承展’,想收录你们父子的子母璜。”张磊看着父亲眼里的光亮,突然跪地拜师:“爸,我想重新学玉雕,以后跟您一起教徒弟。”
开展当天,子母璜被摆在显眼位置,旁边的展柜里放着那半块旧玉璜,附上了父子俩的故事。姜瑞晶带着安安来看展,安安指着玉璜问:“妈妈,碎掉的玉真的能变好吗?”
“能,就像犯错的人也能改好一样。”姜瑞晶摸着女儿的头,眼里满是温柔。她想起自己当年的糊涂事,若非宥拉的宽容,或许早已坠入深渊。
姜宥拉站在远处,看着张松年手把手教张磊调整刻刀角度,朴灿在一旁认真记录。金俊基走到她身边,轻声说:“你看,这才是最好的传承。”
姜宥拉笑着点头。她忽然明白,手艺的传承从不止于技法,更在于人心的救赎与延续。就像那些曾有裂痕的玉石,经匠人巧手雕琢,终会绽放温润光彩;迷途的人,只要有家人的期盼与手艺的牵引,也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工坊里,新的玉料已经备好。张磊握着父亲传给他的刻刀,在玉料上勾勒出第一笔缠枝莲纹,张松年在一旁看着,嘴角扬起久违的笑容。刻刀与玉石碰撞的脆响,在时光里回荡,像一首关于救赎与归途的歌谣,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