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泡芙

过了一会儿，白衬衫女孩——也就是鼓手，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钱应该不够继续待了，来我家尝尝新做的甜点？我研究了一道特别料理。”

这简直是天降的救命稻草。黄姚忙不迭点头，暗自庆幸又躲过一劫，不用再面对贝斯手那探究的目光。

前往女孩家的路上，她忍不住东张西望，既想努力记住路线以备不时之需，又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充满好奇。街道两旁的建筑风格统一而精致，和她记忆中原先那个“陆鹭”所处的杂乱街景截然不同。

“你在找什么？”女孩突然发问，吓得她赶紧收回视线。

“别表现得这么陌生嘛，”女孩轻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路你都走过多少回了，怎么今天像个第一次来的游客似的？”

踏进女孩家，一股清新的果香扑面而来。她利落地系上一条印着卡通草莓图案的围裙，从冰箱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密封碗：“正好你们来了，我试试新做的斑斓糕。”她熟练地揭开保鲜膜，露出里面色泽清新的浅绿色糕体，“这些已经冷冻定型了。”

黄姚紧张地盯着她每一个动作，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被叫去帮忙，那绝对会立刻暴露她连厨房用具都认不全的事实。

“接下来很简单，”女孩拿起水果刀，又取出几个金黄饱满、散发着甜香的芒果，“只要把芒果去皮去核就行。”

她手法流畅地削皮、切块，将橙黄的果肉整齐地铺在柔软的斑斓糕上。“看，多简单。”她抬头看向两人，目光在黄姚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把芒果用斑斓糕卷起来，切块就能吃了。你们要试试吗？”

黄姚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连摇头。

一旁的贝斯手凑上前仔细观察：“你这斑斓糕糊倒得太厚了，蒸出来外皮会太扎实，不够软糯。”她用手指比划着厚度，“下锅前该摊薄些，这样卷起来口感更清爽，不容易破。”

女孩认真点头，虚心接受：“你说得对，我下次注意调整粉浆的比例。”

看着她们如此自然地讨论着烹饪技巧，黄姚只能僵硬地站在一旁，内心疯狂祈祷别把任何关于厨房的话题引到自己这个彻头彻尾的“厨艺小白”身上。

临走时，黄姚不经意间瞥见客厅角落立着的一套架子鼓，脚步顿时停住。漆光温润的鼓身在暖色灯光下泛着冷冽而专业的光泽，与她今天见过的钢琴和贝斯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息。

“看这么入神？”贝斯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调侃，“怎么，柳芒是雅马哈党吗？”她显然是在问鼓手使用的鼓品牌。

黄姚脑子里还残留着对手机系统的混乱印象，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她用的是安卓吗？”

贝斯手明显愣住，随即爆发出笑声：“什么安卓？你睡糊涂了吧？那是手机系统！”她上前一步，用手指轻敲了一下嗵鼓的鼓面，发出沉闷的响声，“看清楚，这是日产TAMA俱乐部系列。”她回过头，眼神里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探究，“你确定你没事？”

黄姚被“专业鼓具听起来就很贵”的这个事实震慑住，只能含糊地应道：“哦……TAMA啊……”

贝斯手看着她这副魂不守舍、答非所问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历经周折终于回到那个暂居的、属于“黄姚”的家，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长舒了一口气。粘腻的汗水和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都在叫嚣着需要彻底清洗。

然而，当她打开衣柜时，再次愣住了——满目皆是色彩缤纷、款式各异的少女服饰，连衣裙、百褶裙、带着蕾丝花边的上衣……强烈的违和感瞬间涌上心头。但转念一想，一个荒诞的念头冒了出来：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岂不是阴差阳错地实现了传说中的“女装自由”？这个想法本身带着一丝苦涩的幽默，竟让她在绝望中生出了几分探索未知的、扭曲的兴奋感。

她勉强选了套看起来最简单的棉质家居服走进浴室。温热水流冲刷着这具完全陌生的身体曲线，她站在氤氲着水汽的镜前，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轮廓。皮肤触感更细腻，骨骼框架更纤巧，一切都透着令人不安的新奇。

换上柔软的家居服，干燥的布料摩擦着刚沐浴过的肌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舒适感。镜中那个湿着头发、面容清秀的少女影像仍然让她心跳加速，但至少，暂时是安全了，没有人发现这具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

之后，她又换上一套方便活动的运动服，决定必须去找自己以前的好兄弟，这是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她在房间抽屉角落一阵翻找，终于找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加起来大概几十元钱，至少够来回的车费了。

溜出门，站在陌生的街口，她再次陷入茫然——眼前是整洁宽阔的街道，两旁是雅致的小楼，与她记忆中“陆鹭”所住的“老破小”周边环境判若两地。

凭着脑海中残存的、属于“陆鹭”的记忆，她终于找到那栋熟悉的旧楼，用力拍响那扇贴满小广告的锈迹斑斑的防盗门。门开后，好兄弟叼着根牙签，愣在原地，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惊艳。

“是我！陆鹭！”黄姚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出大事了！别问那么多，先帮我搞定手机！”

好兄弟表情复杂地上下打量着她，忽然压低声音，用一种让她起鸡皮疙瘩的语调说：“兄弟……你好香……”接着，他语气一变，带着莫名的急切，“快，先转身，有急事！”

没等黄姚反应过来，对方猛地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畔：“我见过那么多美女，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特别的华裔美人！真的，你是我的真爱，兄弟我……”

“闭嘴！”黄姚奋力挣开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拥抱，用力推开对方，“少他妈放屁！”她把那只属于“黄姚”的手机拍在对方胸口，“快点解决手机问题！现在！立刻！”

好兄弟讪讪地接过手机开始破解，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黄姚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她趁机查看手机里那个吵个不停的聊天群，里面的演出讨论让她更加绝望；倒是相册里那些未标注的乐队合照，帮她勉强对上了今天见过的几张面孔。

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噜作响，她叹了口气，用以前习惯的语气说道：“好兄弟，请我吃碗白米粥总行吧？”

对方眼睛一亮，竟然拿起一团纸巾凑过来，捏着嗓子说：“早说啊，来，张嘴，我喂你~”

“你他妈！”黄姚猛地后仰，躲开那只手，“我说的是真粥！楼下大排档五块钱一碗的那种！你脑子被门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