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将军府,满园海棠开得正好,粉白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往来的丫鬟踩得稀碎。
林微玉蹲在廊下,指尖捏着根银线,正往素白绢帕上绣最后一片腊梅瓣。帕角已绣了半朵含苞的腊梅,针脚细密得近乎苛刻——这是她攒了半个月的月钱,买了最软的杭绸,想在傅景渊生辰那日,偷偷塞给他。
“微玉妹妹,原来你在这儿。”
清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微玉手一抖,银针刺破指尖,殷红的血珠滴在绢帕上,像腊梅沾了霜。她慌忙把帕子拢在袖中,抬头时,已换上温顺的笑:“嫡姐。”
林婉柔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罗裙,鬓边簪着支赤金嵌红宝石的步摇,走过来时,裙摆扫过林微玉的衣角,带着居高临下的轻慢。她眼尖,瞥见林微玉袖角露出的绢帕边角,故意伸手去扯:“妹妹这是绣了什么好东西?让姐姐瞧瞧。”
林微玉攥得更紧,指尖的血顺着指缝渗出来:“没、没什么,就是块普通的帕子。”
“普通帕子?”林婉柔笑了,语气却冷了几分,“我听说,你前几日托人去京西的绣坊,买了最好的银线?莫不是……想送给什么人?”
这话像根针,扎得林微玉心口发紧。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慌乱,刚要开口辩解,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跟着是管家恭敬的通传:“靖远侯到——”
林微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躲进廊柱后。可林婉柔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笑着往院门口走:“走,妹妹,咱们去迎迎侯爷。”
院门口,傅景渊刚下马车。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墨发用玉冠束起,侧脸的线条冷硬又好看。春风吹起他的袍角,带着淡淡的墨香,那是林微玉在无数个深夜,偷偷想起的味道。
她的目光黏在他身上,连指尖的疼痛都忘了,直到林婉柔娇笑着开口:“景渊哥哥,你怎么来了?”
傅景渊的目光落在林婉柔身上,原本冷硬的眉眼瞬间柔和了几分,声音也放轻了:“奉母妃之命,来送些东西给将军夫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婉柔身侧的林微玉,只淡淡瞥了一眼,便移开了,仿佛她只是廊下的一根柱子。
林微玉的心,像被那目光冻住了,一点点往下沉。她攥着袖中的绢帕,指尖的血把帕子浸得更红,可那点红,在傅景渊看向林婉柔的温柔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这时,将军夫人从正厅出来,笑着迎上前:“侯爷大驾光临,快请进。”她拉过林婉柔,把她推到傅景渊身边,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撮合,“婉柔,快陪侯爷说话,别杵着。”
林婉柔顺势挽住傅景渊的手臂,抬头时,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她侧头看向傅景渊,声音软得像棉花:“景渊哥哥,我前几日绣了个香囊,正想给你送去呢。”
傅景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好。”
那一个“好”字,像重锤,砸在林微玉的心上。她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往里走的背影,红绸般的海棠花瓣落在他们身上,美得像一幅画。可她的袖中,那方绣了半朵腊梅的绢帕,却被指尖的血和眼底的泪,浸得再也分不清颜色。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绣品,只是不喜欢她绣的而已。
原来,她藏了十年的心意,在他眼里,连一句多余的目光都换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