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的笑语声顺着风飘出来，林微玉却没力气再听，转身往自己的小院走。指尖的血已经止住，在绢帕上凝成暗沉的红，像极了她压在心底的念想，见不得光，还带着隐隐的疼。
她的小院在将军府最偏僻的角落，院里只种了几株老槐树，连朵像样的花也没有。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简陋得只剩一张床、一张桌，桌上放着她攒了许久才买下的绣线——那是她唯一能寄托心事的东西。
林微玉把绢帕摊在桌上，看着那半朵沾了血的腊梅，眼眶又热了。她拿起绣花针，想把血迹遮住，可针刚碰到绢帕，手指就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想起方才傅景渊对林婉柔的温柔，想起他看都没看她一眼的淡漠，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绢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姑娘，您怎么了？”
贴身丫鬟青禾端着一碗粥走进来，见她哭了，连忙放下碗上前：“是不是嫡小姐又欺负您了？还是……侯爷他……”
林微玉摇了摇头，把绢帕叠好，塞进枕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没事，就是绣活儿没做好。”
青禾知道她的心事，却不敢多问，只能叹了口气：“姑娘，您别太为难自己了。侯爷和嫡小姐……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咱们……”
“我知道。”林微玉打断她，抬头时，眼底的泪已经擦干，只剩下一片平静，“我从来没敢奢求什么，只是……只是想远远看着他就好。”
可这份“远远看着”的念想，也没能维持多久。
傍晚时分，青禾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姑娘，不好了！夫人让您去正厅，说……说有要事找您！”
林微玉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青禾往正厅走，一路上，遇见的丫鬟仆妇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窃窃私语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绕在耳边。
到了正厅门口，她听见将军夫人的声音，带着怒气：“……竟敢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真是不知廉耻！”
林微玉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正厅里，将军和将军夫人坐在上首，林婉柔站在一旁，眼眶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傅景渊，竟也还在，他坐在椅子上，眉头皱着，脸色有些难看。
“父亲，母亲。”林微玉屈膝行礼，声音平静。
将军夫人见了她，一拍桌子，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林微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下给侯爷送绣品，还敢在绣品上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你是想勾引侯爷，坏了婉柔的婚事吗？”
林微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我没有！”
“你还敢狡辩！”林婉柔哭着上前，手里拿着一方绢帕——那不是她藏在枕下的那方！只是帕子上绣的，却是和她那方几乎一样的半朵腊梅，只是针脚粗糙，还故意绣错了几处。
林婉柔把绢帕递到傅景渊面前，哽咽着说：“景渊哥哥，这是我在微玉妹妹的院里找到的，她……她竟然把你的生辰记在心上，还绣了这种东西……我知道我不该多想，可我……”
傅景渊拿起那方绢帕，目光落在那半朵腊梅上，再看向林微玉时，眼神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淡漠，只剩下冰冷的审视：“林姑娘，婉柔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做这种事？”
林微玉看着那方假的绢帕，看着傅景渊眼里的怀疑，看着林婉柔和将军夫人得意的眼神，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连承认自己绣了腊梅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证明那方绢帕是假的？
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真绢帕，指尖再次传来刺痛。原来，她连偷偷喜欢一个人，都会被人当成罪过，被人这样践踏。
“我没有。”她再次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倔强，“那不是我的。”
将军夫人见她还嘴硬，气得站起来：“好啊！你还敢嘴硬！来人，把她拉下去，禁足在小院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院门一步！”
两个家丁上前，就要拉林微玉。傅景渊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
林微玉没有挣扎，只是最后看了傅景渊一眼。那一眼里，有委屈，有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然后，她被家丁拖着，一步步走出正厅，把那些嘲讽和怀疑的目光，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回到小院时，天已经黑了。青禾给她端来水，看着她苍白的脸，忍不住哭了：“姑娘，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您……”
林微玉坐在床边，从枕下拿出那方真的绢帕，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上面的腊梅和血迹。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半朵腊梅，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青禾，”她轻声说，“把它烧了吧。”
青禾一愣：“姑娘，这是您……”
“烧了吧。”林微玉重复道，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留着它，只会让人笑话，只会让我自己难受。”
青禾没办法，只能拿起绢帕，走到院子里，点燃了火。火光映着林微玉的脸，她看着绢帕一点点被烧成灰烬，被风吹散，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碎了，散了。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偷偷绣腊梅了，再也不会偷偷想起傅景渊了。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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