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中心的静养时间缓慢地爬行着，勉强才熬过了两天。柳迦岚体内的光能在深度治疗之后稍显稳定，胸口那刺痛的感觉也从持续不断的针扎变成了偶尔发作的钝痛。然而，索拉警告过的那些“能量暗伤”依旧像瓷器内部的裂纹，隐匿却危险。他躺在床上，耳畔充斥着外面日夜不息的抢修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杉山指挥官最终在他反复的要求下，勉强批准了有限度的适应性训练，但前提是必须有索拉全程监护，并且不能勉强。训练地点选在太平洋上远离航道、水深超过三千米的海域。索拉的理由很充分：如果军团下一步的目标是星之器官，位于海底的节点极有可能成为攻击目标，柳迦岚必须提前适应高压黑暗的水下环境。
“隼”式战机悬停在碧波万顷的海面上空，下方是一片深邃得令人心悸的墨蓝。柳迦岚穿着特制抗压训练服站在打开的舱门前，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味的海风。
“记住，”索拉的光之虚影在他身旁浮现，声音直接传入脑海，“水下与陆地完全不同。阻力会拖慢动作，压力会持续挤压身体，光线迅速衰减。你的能量输出方式、移动技巧甚至感知都需要调整。优先适应，而非破坏。”
柳迦岚点了点头，纵身跃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住全身，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训练服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光线急速暗淡，下沉不过数十米，周围已是一片幽深蓝黑，只有奇特的深海生物散发着点点磷光，如同摇曳的鬼火。他尝试活动手脚，果然感觉像是在粘稠胶水中移动，每个动作都比在陆地上耗费更多力气。
他缓缓调动光能，守护形态的光芒在深海中亮起，不像在空气中那般璀璨，反而显得朦胧内敛，如同巨大发光的水母。他尝试挥拳带起沉重的水流，快速移动却感觉笨拙如潜水器。他开始按照索拉的指导学习利用水流，将能量更集中用于推进和防御，而非对抗无处不在的海水阻力。
就在他逐渐找到感觉尝试向更深海沟下潜时，一股突如其来的狂暴水流从下方袭来！同时夹杂着痛苦与暴戾的精神波动如同失控的声呐狠狠撞击意识！
柳迦岚心中一惊，稳住身形，只见下方漆黑的深渊中庞大阴影正扭曲上升。那是只深澜巨鱿，但状态极其异常——原本莹润半透明的身体布满暗红色搏动纹路，十根巨大的触手疯狂舞动，温和的眼珠变得浑浊猩红，充满纯粹的破坏欲。它散发的能量波动与贝利亚军团如出一辙！
“被黑暗能量污染了！”索拉立即警示，“小心，它已完全失去理智！”
话音未落，狂暴化的巨鱿已发现散发着纯净光芒的目标，粗壮的触手如巨鞭带着撕裂水流的力量猛抽过来！
柳迦岚急侧身，守护形态光盾在身前瞬间展开。触手狠狠砸在光盾上发出沉闷巨响，冲击力让他向后滑行数十米搅起浑浊泥沙。手臂阵阵发麻，体内暗伤处传来隐痛。
“不能硬拼……”柳迦岚咬牙想起索拉的教导。他不再试图正面抗衡，转而利用水下环境与庞然大物周旋。如滑溜的游鱼在疯狂触手间穿梭，时而用凝聚光弹攻击触手暗红节点，时而引导水流干扰平衡。战斗变得极其耗费心神，必须精确计算每次移动和能量输出，任何失误都可能被狂暴力量吞噬。
就在他集中精力应对巨鱿，险险避开触手缠绕反手光刃切断末梢触手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预兆从背后袭来！
那不是物理寒冷，而是深入灵魂、带着无尽黑暗死寂的压迫感！
柳迦岚猛回头，心脏几乎骤停。
在更深更暗的海水中，黑色轮廓悄无声息悬浮。黑暗欧维特那暗灰与血红交织的巨影如同深渊孕育的噩梦，明黄眼瞳在幽暗海底如同两盏地狱引魂灯，正冷漠注视他与巨鱿的战斗。
他何时来的？看了多久？
柳迦岚瞬间绷紧神经，顾不上身后发狂的巨鱿，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更危险的“旁观者”身上。
黑暗欧维特并未立刻动手。他只是悬浮在那里，冰冷意念扫过柳迦岚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在这种地方像无头苍蝇般与被污染垃圾纠缠？光之继承者，你的成长慢得可笑。”
这时巨鱿似乎也被黑暗欧维特身上更精纯的黑暗气息刺激，分出一根触手尖啸着抽去！
黑暗欧维特甚至没回头，随意抬手，指尖萦绕的血红闪电如活物窜出瞬间缠绕触手。没有惊天爆炸，粗壮触手在柳迦岚眼前以肉眼可见速度枯萎焦黑化为飞灰！仿佛所有生命能量在瞬间被剥夺湮灭！
巨鱿发出更痛苦疯狂的嘶吼，剩余触手畏缩着不敢再靠近。
影沼信这才缓缓将目光重新投向柳迦岚，明黄眼瞳里除了讥诮似乎多了丝更复杂的东西。
“上来。”他的意念不容置疑，“这里的腥臭让我厌烦。”
说完巨大身躯化作黑色利箭向上冲去，毫不理会身后依旧发狂却不敢追击的深澜巨鱿。
柳迦岚望着黑暗欧维特消失方向，又看了眼因恐惧暂时退缩的巨鱿，咬牙驱动身形上浮。他知道影沼信找他绝不仅为嘲讽。
当他冲破海面落在附近因海平面上升而废弃的沿海城市废墟时，豆大雨点开始从天而降砸在断壁残垣上噼啪作响。天空乌云密布雷蛇穿梭。在这片破败风雨笼罩的废墟城中，黑暗欧维特巨大身影矗立在倾塌大半的摩天楼顶，俯视着落在下方广场的亦塔斯克。
雨水冲刷着两人巨大身躯，气氛压抑得窒息。
“你到底想做什么，影沼信？”柳迦岚发出意念，守护形态光芒在雨幕中显得朦胧。
黑暗欧维特没有立即回答，明黄眼瞳透过雨帘锁定柳迦岚，目光仿佛要穿透光芒直视那脆弱核心。“验证些事情。”他的意念冰冷，“顺便看看你那可笑的光在真正绝望面前还能闪烁多久。”
“验证什么？”
“验证……像你这般执着与星球‘共鸣’，试图‘理解’‘引导’的软弱家伙能走到哪步。”影沼信声音带着近乎残酷的玩味，“而我选择拥抱黑暗，利用一切可用力量，包括这星球本身的痛苦绝望。我们谁的道路更能在即将到来的终局中存活下去。”
“利用星球痛苦？这就是你的‘拯救’？”柳迦岚涌起愤怒，“看看你吸收那些能量后的样子！还记得自己曾是人类吗？！”
“人类？”影沼信仿佛听到最可笑笑话，发出低沉扭曲的冷笑。或许因情绪剧烈波动，或许因贝利亚因子与自身执念冲突，他的精神壁垒再次出现短暂不稳。
瞬间柳迦岚脑海中炸开远比之前清晰惨烈的画面！
燃烧的星空下，一颗繁荣星球正在分崩离析。非被战舰炮火摧毁，而是像被抽干血液的尸体——星球表面海洋急速干涸，大地失去色彩变得灰白皲裂，无数建筑无声无息化为齑粉，连同上面生命一起……非因爆炸，而是“生命”本身被强行从星球剥离吸走！那种万物凋零生机断绝的死寂比任何爆炸更令人绝望！而在星球枯萎的轨道上，隐约可见巨大散发无尽吞噬欲望的黑暗身影……
画面戛然而止。
但那股源自星球和亿万生灵最后无声哀嚎与绝望，如最冷寒气瞬间浸透柳迦岚每个细胞！他巨大身躯微微晃动，守护形态光芒都为之黯淡。
这就是贝利亚军团“吞噬”星球的真相？！这就是影沼信故乡的结局？！
“……你看到了？”影沼信声音恢复冰冷，但那冰冷下似乎隐藏极力压抑的灵魂颤抖与痛苦。“现在明白了？在那种力量面前，你那点需要依靠别人给予希望才能点燃的光有什么用？！”
他的意念带着近乎偏执的质问。
柳迦岚从巨大悲怆中挣扎出来，抬起头任由雨水顺着银蓝色面部轮廓滑落。但眼神异常明亮，那光芒穿透雨幕直视黑暗欧维特明黄眼瞳。
“我看到了绝望……但这更让我确定你的道路是错的！”柳迦岚意念传来不容置疑的坚定，“因恐惧那种结局就选择变成和它们一样掠夺吞噬的存在？那和你憎恶的贝利亚有何区别？！我相信的光或许微弱，但它连接生命本身！只要还有生命在挣扎希望彼此守护，这光就不会熄灭！这才是对抗黑暗最强大的力量！”
两人在暴雨废墟中对峙，光暗气息在雨中激烈碰撞，谁也无法说服谁。
良久黑暗欧维特发出意味不明的冷哼。“冥顽不灵。”他意念中那丝复杂情绪消失，重被纯粹冰冷覆盖，“下次来的不会只是污染野兽或区区侦察兵。好好保住性命，光之继承者。在我证明道路正确前，你可别轻易死了……毕竟能让我感到‘熟悉厌恶’的家伙越来越近了。”
说完不再停留，巨大身躯在雨中化作扭曲暗影瞬间消失，只留下激荡能量余波和哗啦雨声。
柳迦岚解除变身后落在湿漉漉废墟广场，任由冰冷雨水冲刷脸庞。他回味影沼信最后的话——“熟悉厌恶”的家伙是指贝利亚，还是他麾下更强大的干部？
低头看着双手，刚才看到的星球枯萎幻象仍在脑海挥之不去。那不止是警告，更是份必须阻止的未来。
他转身准备联系陆英招。然而就在抬腕看向便携终端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瞥见远处半塌楼宇阴影里，有个微小如金属甲虫的东西悄无声息隐没在废墟中。
是错觉吗？还是……
柳迦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片废墟似乎不像表面那么“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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