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手腕上的力道，像一道冰冷的铁箍，瞬间切断了许念念所有的退路。

包厢外的走廊铺着厚重的地毯，将残余的喧嚣隔绝在身后，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壁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却照不亮陈寻眼底的深邃。

许念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试图挣脱，但那手指看似随意，却蕴含着绝对的力量，纹丝不动。

“陈总……您、您认错人了吧？”许念念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声音细弱蚊蝇，带着最后的侥幸和徒劳的挣扎。她希望刚才那声“许念念”只是她的幻听，希望这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陈寻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渗人的嘲讽。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向前一步，将她彻底逼退到走廊冰冷的墙壁与他温热的胸膛之间。

阴影笼罩下来，属于他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她的感官。不再是包厢里混杂的烟酒味，而是更清晰的、独属于他的、带着雪茄后调的清冽男性气息，混合着一种危险的侵略性。

“认错？”他空着的那只手抬起，冰凉的指尖如同毒蛇，轻轻划过许念念的下颌线条，迫使她抬起头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许念念，你这张脸，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

他的指尖带着夜风的微凉，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人。许念念浑身一颤，肌肤上激起细小的颗粒。她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眼眸黑得纯粹，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像是压抑许久的暴风雨。

“三年不见，本事没长进，装傻充愣的功夫倒是见长。”他俯下身，薄唇几乎要贴到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带来一阵战栗。“还是说，攀上了新的高枝，就觉得可以把我陈寻当成一段可以随手抹去的过往？”

他的话语，字字如刀，精准地剜在她心口最脆弱的地方。许念念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三年前那个混乱又模糊的夜晚，那些她拼命想要遗忘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我没有……”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

“没有？”陈寻的指尖从她的下颌滑落，转而捻起她一缕散落在颊边的柔软发丝，凑近鼻尖，轻佻地嗅了嗅。这个动作充满了暗示性的侮辱，野痞的笑意重新挂上他的嘴角，但那笑意里裹着的寒意，比走廊穿堂而过的冷风更刺骨。“那刚才在酒桌上，对着张胖子说‘久仰陈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嗯？许小姐，我们之间，难道不是‘很熟’吗？”

他刻意模仿着她刚才敬酒时恭谨又疏离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讽刺。

许念念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知道自己无处可逃。陈寻的出现，不是偶然。他记得一切，并且，来者不善。

“说话。”陈寻失去了耐心，捻着她发丝的力道加重了些，头皮传来细微的刺痛。“三年前，在我床上醒来，留下一张轻飘飘的纸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一句‘不熟’就想打发我？许念念，你是不是觉得我陈寻太好说话了？”

三年前的伤疤，被他用如此直白而残忍的方式揭开，鲜血淋漓。许念念猛地睁开眼，眼底终于涌上了难以抑制的慌乱和一丝屈辱的水光。

“那只是个意外！”她提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行忍住，“陈寻，那晚我们都喝多了……那只是个错误！”

“错误？”陈寻重复着这两个字，眸色骤然转深，像是酝酿着风暴的深海。他猛地松开她的发丝，大手却转而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更近地压向自己，两人鼻尖几乎相抵，呼吸可闻。“对我陈寻来说，从来没有‘错误’这两个字。只有我想要的，和我不想要的。”

他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因为恐惧和激动而微微张开的唇瓣，眼神暗沉如墨。“而你，许念念，三年前，我要了。现在，”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残忍弧度，“我觉得，我还没玩够。”

玩够……

这两个字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许念念从头冷到脚。她终于明白，陈寻的出现，不是叙旧，更不是余情未了。这是报复。赤裸裸的，带着羞辱意味的报复。

因为她三年前的不告而别，触犯了这位沪上太子爷的权威。

恐惧如同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中，一股微弱的不甘和倔强，却悄然滋生。她不再是三年前那个懵懂无知、任人拿捏的小女孩了。这三年在娱乐圈底层摸爬滚打，她学会了忍耐，但也守住了一丝底线。

“陈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三年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吗？我们现在……各有各的生活。”

“过去？”陈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扣在她后颈的手力道又重了几分，让她痛得蹙起了眉。“许念念，你凭什么觉得，你说了开始，又由你说了结束？”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带着审视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兴趣。“你的生活？就是陪着张胖子那种人喝酒赔笑，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摇尾乞怜？”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许念念的自尊上。她咬紧了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

“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陈寻的指尖再次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像只受惊的兔子，可怜，又……”他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让人忍不住想弄碎。”

极强的压迫感和一种诡异的吸引力交织在一起。许念念明明怕他怕得要死，身体却因为他的靠近和触碰而产生了一种可耻的反应。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强势的存在感，都在唤醒三年前那个夜晚模糊而炽热的记忆。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和张总略带焦急的呼唤：“念念？许念念？你跑哪儿去了？”

是张总发现她没跟上来，出来找了。

这声呼唤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许念念眼中瞬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挣扎着想要回应。

陈寻却抢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所有未出口的呼救都堵了回去。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遮挡在墙壁与阴影构成的角落里。

“嘘——”他对着她惊恐睁大的眼睛，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嘴角那抹野痞的笑意加深，带着玩味的恶意，“你的‘生活’在叫你。”

脚步声渐近，张总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奇怪，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许念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拼命摇头，眼中满是乞求。如果被张总看到她和陈寻以这样暧昧又剑拔弩张的姿势躲在角落，她就算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她在剧组本就艰难的处境会更雪上加霜。

陈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的恐惧和乞求，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直到张总的脚步声在附近徘徊了一下，似乎嘟囔了一句“可能先走了吧”，然后又渐渐远去。

走廊重新恢复了寂静。

陈寻这才缓缓松开了捂住她嘴的手，但扣在她后颈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许念念脱力地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眼眶泛红，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陈寻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报复的快意确实存在，但看着她这副脆弱易碎的模样，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又被一种陌生的情绪轻轻刺了一下。很轻微，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伸出拇指，有些粗鲁地擦过她眼角即将溢出的泪水，动作算不上温柔。

“这就哭了？”他嗤笑一声，“许念念，游戏的规则由我定。这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终于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向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刚才那种极具压迫感的亲密瞬间消失，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沪圈贵公子。

他整理了一下并无线索的衬衫袖口，仿佛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不是他。

“滚吧。”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目光掠过她苍白的小脸，不带一丝温度，“别让我等太久。”

许念念如获大赦，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角落，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高跟鞋敲击在地毯上，发出沉闷而慌乱的声响，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寻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脸上深沉难测的表情。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一点点清甜的、带着怯意的香气。

他捻了捻指尖，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和泪水的湿意。

“许念念……”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眸色深沉。

这场他单方面宣布开始的游戏，似乎，比他预想的，要稍微有趣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