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奇函提出的“合作”，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杨博文看似平静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无法轻易接受，那感觉像是在投降书上签字；但理智又告诉他，这或许是当前困境下最务实的选择。
这种纠结让他心神不宁，连带着刚刚稳定的信息素也泛起细微的波动。空气中那缕苦艾的冷香，时而沉静，时而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左奇函显然察觉到了。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再提及合作的事，只是某天晚餐时，状似无意地提起：“明天晚上有个私人性质的商业酒会，规模不大，但到场的人分量不轻。你想去吗？”
杨博文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左奇函。带他出席公开场合？在明知道他信息素可能不稳的情况下？
“你放心，是封闭式场所，安保和隐私都绝对可靠。”左奇函仿佛看穿了他的疑虑，补充道，“张桂源和……张函瑞也会去。”
听到张函瑞也去，杨博文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确实需要接触外界，需要呼吸一下不属于这间公寓的空气，需要确认自己还没有与那个熟悉的商业世界完全脱节。
“……好。”他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左奇函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第二天傍晚，左奇函的司机将两人送到一处隐秘的私人庄园。正如左奇函所说，酒会规模不大，但氛围高雅，与会者皆是城中名流和商界翘楚。
当左奇函带着杨博文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原本低声交谈的人群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左奇函一如既往是视线的焦点，而跟在他身边的杨博文，则引发了更多的猜测和探究。
杨博文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试图用熟悉的装扮来武装自己。他努力挺直脊背，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掌心已经沁出了冷汗。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好奇，或许还有……对他为何会与左奇函一同出现的疑问。
左奇函似乎浑然不觉，他从容地与迎上来的人寒暄，手臂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虚虚地揽在杨博文的后腰，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势。这个动作自然而不逾矩，却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号——杨博文是他带来的人。
龙舌兰的信息素被左奇函控制得极好，只是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两人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大部分外界信息素的干扰，也带给杨博文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别紧张。”左奇函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跟着我就好。”
杨博文抿了抿唇，没有回应，但紧绷的身体确实放松了一些。
他们遇到了张桂源和张函瑞。张函瑞看到杨博文，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来，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低声问：“博文，你感觉怎么样？能适应吗？”
“还好。”杨博文对他笑了笑。有熟悉的人在身边，他感觉自在了不少。
张桂源则和左奇函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会平稳地进行着。杨博文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左奇函身边，听着他与不同的人交谈，偶尔在左奇函将话题引向他时，才得体地回应几句。他表现得无可挑剔，冷静、专业，仿佛还是那个博远资本的王牌。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短短一个小时，耗费了他多大的心力。他必须时刻控制自己的表情、语气，更重要的是，必须死死压制住体内那因为陌生环境和复杂信息素而隐隐躁动不安的Omega本能。
他感觉自己像个戴着精致镣铐的囚徒，表演着一场名为“正常”的戏码。
中途，左奇函被一位重要的合作伙伴拉到一旁私聊。杨博文趁机走到餐食区，想喝点水缓解一下干渴的喉咙。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轻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哟，这不是杨总吗？好久不见啊。”
杨博文转过身，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是某家建材公司的老板，姓王，以前在项目上有过接触，风评不太好，是个典型的、信奉Alpha至上主义的商人。
“王总。”杨博文淡淡点头，不欲多谈。
王总却凑近了些，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从他略显苍白的脸扫到有些单薄的身形，鼻翼微动，似乎在嗅闻着什么。“听说杨总前段时间身体不适？现在看来气色还是不太好啊。也是，Beta嘛，身体底子到底是比不上我们Alpha。”
他话语中的轻蔑让杨博文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一股厌恶。更让他不适的是，这个王总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油腻欲望的Alpha信息素，正试图突破左奇函留下的那层无形屏障，侵扰着他。
“不劳王总费心。”杨博文冷下脸，准备离开。
“别急着走啊杨总。”王总却得寸进尺地拦了一下，压低声音，语气暧昧，“听说博远最近资金链有点紧张？何必那么辛苦呢？像杨总这样的人才，要是肯‘懂事’一点，多的是Alpha愿意……鼎力相助。”他的手甚至试图搭上杨博文的肩膀。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杨博文的瞬间——
“王总。”
一个冰冷得如同淬冰的声音响起。左奇函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站在杨博文身侧，一只手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完全隔绝了王总的触碰。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涌着骇人的寒意。周身原本收敛的龙舌兰信息素骤然爆发，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凛冽的杀气和绝对的压迫感，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压向那个王总！
王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在那强大而充满警告意味的信息素压制下，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暴怒的雄狮盯上，下一秒就会被撕碎！
“左、左少……我、我只是和杨总开个玩笑……”他结结巴巴地解释，声音颤抖。
“玩笑？”左奇函的声音不高，却让周围一小片区域都安静了下来，“我的合作伙伴，也是你能随便开玩笑的？”
“合作伙伴”四个字，他咬得极重。
王总吓得魂飞魄散，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左少！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杨总！我这就滚！这就滚！”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离了现场，狼狈不堪。
左奇函没有再看那人一眼，他收敛了外放的信息素，低头看向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杨博文，眉头微蹙：“没事吧？”
杨博文怔怔地看着他。刚才那一刻，左奇函身上爆发出的那种强大的、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以及那句“我的合作伙伴”，像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他原本以为，左奇函带他来，或许是为了看他出丑，或许是为了进一步彰显掌控权。
但刚才那一幕……那毫不犹豫的维护，那充满占有欲的宣告……
他看不懂了。
“……没事。”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声音有些干涩。
左奇函揽着他肩膀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他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
“我们回去吧。”左奇函说。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很沉默。杨博文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中一片混乱。
他以为自己是被困在左奇函身边的囚徒。
可今晚，当外界的恶意袭来时，却是左奇函为他筑起了围墙。
这堵墙，究竟是保护，还是另一种更高级的囚笼？
他分不清了。
而左奇函，看着杨博文映在车窗上模糊而安静的侧影，心中同样不平静。刚才看到那个姓王的对杨博文伸手的瞬间，他心中涌起的暴怒和几乎失控的保护欲，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
他似乎……越来越无法容忍任何人觊觎他的所有物。
即使这个所有物，本身还是一只时刻想要挣脱牢笼的、骄傲的雄狮。
囚徒与猎人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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