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蓝凰的阿爸,对墨渊来说,不亚于一场奔赴未知战场的远征。他偷偷打包行李时,除了换洗衣物,还塞进去了《急救手册》、《常见毒物识别与处理》、以及一包强效驱虫粉(被蓝凰发现后无情没收了)。一路上,他脑子里反复预演着各种场景:是会被下蛊考验?还是被一群拿着奇怪器具的族人围观?
现实,往往比想象更……出人意料。
蓝凰的家,在西南深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寨里。吊脚楼依山而建,古朴而神秘。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反而是一片宁静祥和,只是空气里弥漫的草药香和偶尔传来的、难以辨识的虫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墨渊,这里非同寻常。
蓝凰的阿爸,蓝峒,并非墨渊脑补的凶神恶煞。他是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的中年人,穿着传统的靛蓝色苗服,话不多,但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看向墨渊的目光,平静中带着审视,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最初的接触还算顺利。墨渊谨记蓝凰的叮嘱:少说话,多观察,别乱碰东西。他努力表现得谦逊有礼,甚至尝试用自己有限的医学知识,和蓝峒讨论寨子里常用的几种草药。蓝峒只是偶尔点头,不置可否。
真正的考验,发生在一个傍晚。
寨子里一个孩子突发急症,高烧抽搐,口吐白沫,皮肤下隐隐有青黑色的纹路浮现。寨医看了直摇头,说是中了很厉害的“瘴蛊”,寻常草药难以化解。
蓝峒被请了过去。墨渊作为“客人”,也被允许在一旁观看。他看到蓝峒检查了孩子的状况后,眉头紧锁,然后取出了一个古朴的陶罐。
当蓝峒打开陶罐的瞬间,墨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朽与腥甜的气息弥漫开来。罐子里,是一只通体漆黑、长满细密绒毛、形态有点像蜘蛛但又多了几条节肢的怪异虫子,它蜷缩着,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寒之气。
“这是……‘噬瘴蛊’,以毒攻毒。”蓝峒的声音低沉,他需要将这蛊虫植入孩子体内,吞噬瘴毒。
墨渊看着那只光是看着就让人做噩梦的虫子,又看看床上痛苦抽搐的孩子,作为一名医生的天职,和他对虫子的本能恐惧,激烈交战。他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蓝峒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似乎在说:这就受不了了?
就在这时,蓝凰悄悄握住了墨渊冰凉的手,低声说:“别怕,阿爸有分寸。相信他,也……相信我。”
墨渊看着蓝凰坚定的眼神,又看看那个生命垂危的孩子,一咬牙,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推开蓝凰的手,上前一步,对蓝峒说:“蓝……蓝叔叔,需要我帮忙吗?我……我可以帮忙按住孩子,或者,记录生命体征!”
他的声音还在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怕,怕得要死,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恐惧,而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消逝,更不能在蓝凰和她父亲面前,表现得像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蓝峒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示意他退后些。
接下来的过程,对墨渊来说如同炼狱。他看着那只恐怖的蛊虫被蓝峒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引导着从孩子的鼻孔钻入,看着孩子身体剧烈颤抖,看着蓝峒全神贯注地念诵咒文,操控着蛊虫在孩子体内与瘴毒搏斗。墨渊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观察、学习,甚至在心里飞速思考着,如果出现意外,从西医角度该如何急救。
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皮肤的青黑纹路渐渐消退,呼吸也变得平稳。蓝峒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明显大了一圈、颜色变得更加深邃的“噬瘴蛊”引了出来,收回陶罐。
孩子得救了。
墨渊浑身虚脱,差点瘫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当晚,蓝峒罕见地邀请墨渊一起喝酒。是寨子里自酿的、味道辛辣的米酒。几碗下肚,话匣子也稍微打开了些。
“你怕虫子。”蓝峒不是疑问,是陈述。
墨渊老实承认:“是,很怕。”
“但今天,你没跑。”蓝峒看着他,“为什么?”
墨渊想了想,认真回答:“因为我是医生。医生眼里,只有病人,没有……虫子。” 这话有点逞强,但也是他的真心话。
蓝峒沉默了片刻,又给他倒了一碗酒:“凰儿跟我们说,你是个认死理的,只信你那套……科学。”
墨渊苦笑:“以前是。但现在我知道,科学解释不了的,不代表不存在。就像您的蛊术,能救人,就是好的。”
蓝峒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你不觉得这是歪门邪道?”
“能救人的道,就是正道。”墨渊回答得斩钉截铁。
又是一阵沉默。月光洒在吊脚楼的露台上,远处传来虫鸣蛙声。
最后,蓝峒看着墨渊,眼神不再那么有压迫感,反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像是认可,又像是……托付。
“凰儿从小就有主见,她选了你,是她的缘分。”蓝峒的声音低沉,“我们蓝家的路,不好走。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你今天看到、甚至更超出你想象的事情。你怕虫子,这改不了,我也不强求你改。但你要记住今天的话,记住你作为医生的本心。保护好她,也……保护好你自己。”
那一刻,墨渊明白,他通过了这场无声的考验。不是靠他不怕虫子(这根本不可能),而是靠他的担当、他的本心,以及他对蓝凰的心意。
离开寨子那天,蓝凰笑嘻嘻地问墨渊:“怎么样?我阿爸没那么可怕吧?”
墨渊回头看了一眼云雾中的山寨,心有余悸又无比坚定地说:“不可怕。就是……以后咱家能不能商量一下,尽量用温和点的蛊?比如……你第一次给我看的那个‘小翠’就挺好。”
蓝凰笑得花枝乱颤:“想得美!‘小翠’那是观赏性的!不过嘛……” 她凑近墨渊,压低声音,“看在你这次表现不错的份上,以后我给你用的蛊,都挑颜值高的,怎么样?”
墨渊:“……” 这算是安慰吗?怎么感觉未来的日子更“精彩”了?
科学博士与蛊仙子的爱情,就在这鸡飞狗跳、世界观不断被刷新的过程中,坚定地开始了。而墨渊也终于明白,爱一个人,或许就是明明怕她摆弄的那些东西怕得要死,却依然愿意站在她身边,去面对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不可思议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