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 年 1 月 18 日的台北,冬天的寒意还没完全褪去,清晨的阳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淡江中学教职工宿舍的红瓦上,把木质窗棂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走廊的水泥地上,像一道道浅褐色的琴键。宿舍区是上世纪 60 年代建的老房子,墙面上爬着几株干枯的爬山虎,枝桠在风里轻轻晃,偶尔会有几片残留的枯叶飘下来,落在窗台上 —— 那是叶惠美昨天刚擦过的窗台,还留着一块浅白色的肥皂印。
二楼最东边的那间宿舍,门轴 “吱呀” 一声被推开时,住在隔壁的王老师正好端着搪瓷脸盆出来打水。她抬头看见叶惠美的母亲周阿婆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攥着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襁褓布,眼眶红红的,却笑着朝王老师点头:“生了,是个男娃,凌晨三点多落地的,哭声可亮堂了。”
王老师赶紧放下脸盆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惠美还好吧?昨天听她疼得直哼,耀中在旁边急得直转圈圈,我都听见了。”
“好着呢,刚喂完奶睡着,” 周阿婆把布巾往怀里紧了紧,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你是不知道,这娃生下来就不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小手攥得可紧了,跟他爷爷年轻时候一个样。”
屋里的光线不算亮,朝北的窗户挂着米白色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能看见远处淡江中学的操场 —— 红色的跑道还没铺好,露出大片黄土地,几个早起的学生正在练跑步,脚步声隔着窗户传进来,轻轻的,像鼓点。叶惠美躺在靠里的那张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印着小碎花的薄被,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松松地束在脑后,额头上还留着细密的汗珠。她侧着头,眼睛盯着怀里的婴儿,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婴儿被裹在浅灰色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皮肤是淡淡的粉色,鼻子很挺,嘴唇薄薄的,呼吸很轻,偶尔会皱一下眉头,像是在做什么梦。叶惠美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软得像棉花。她忽然想起昨天下午,自己还在美术教室里给学生改素描作业,画的是淡江中学的老樟树,有个女生问她:“叶老师,您宝宝生下来以后,会教他画画吗?”
那时候她还笑着说 “当然会”,可现在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生命,心里忽然变得软软的 —— 她没想过要让他成为什么厉害的人,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能喜欢画画就好,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喜欢什么都好。
“还没起名字呢?” 门口传来周耀中的声音。他刚从学校的医务室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药包,是医生给叶惠美开的补药。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生怕吵醒她们,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外套的领口沾了一点霜。
叶惠美抬头看他,笑了笑:“等你回来起呢,你是爸爸。”
周耀中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盯着婴儿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他平时在物理课上总是很严肃,讲牛顿定律的时候眉头皱得紧紧的,可现在眼里全是温柔,连声音都放得很轻:“昨天跟我爸通电话,他说想让娃叫‘杰伦’,‘杰出’的‘杰’,‘伦理’的‘伦’,说希望他以后做个正直的人。”
“周杰伦?” 叶惠美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挺顺口,“挺好的,就叫这个吧。”
她伸出手,握住周耀中的手。他的手很凉,指关节因为常年握粉笔,有些粗糙。他们结婚三年,住在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宿舍里,家具都是学校配的旧的 —— 一张木板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一张书桌,还有一把折叠椅。书桌上堆着不少书,有叶惠美的美术画册,有周耀中的物理教材,还有几本翻得很旧的音乐杂志,是周耀中攒了很久的钱买的。
周耀中坐下来,把药包放在床头柜上,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书桌旁,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是硬纸板做的,边角已经磨破了,里面放着一把旧手风琴。琴身是深棕色的,有几处漆已经掉了,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琴键上还留着淡淡的指痕。这是他大学时候买的二手手风琴,花了他三个月的生活费,那时候他还在台湾师范大学读物理系,课余时间总爱抱着这把手风琴去操场边弹。
“你要弹吗?” 叶惠美问。
“小声弹两句,看看他听不听得见,” 周耀中把琴抱在怀里,调整了一下背带,手指放在琴键上。他没有弹复杂的曲子,就弹了一段台湾的老民谣《望春风》,旋律很轻,手风琴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温柔,像春风拂过稻田。
他刚弹了两句,忽然发现怀里的周杰伦动了一下。原本闭着眼睛的婴儿,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睛很亮,是深褐色的,像淡水河的水。他没有哭,就那么盯着周耀中,小脑袋轻轻转了转,像是在找声音的来源。
叶惠美也惊讶了:“他好像能听见。”
周耀中笑了,继续弹下去。《望春风》的旋律慢慢流淌在小屋里,窗外的阳光越升越高,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婴儿的脸上,暖融融的。周杰伦的小手慢慢松开了,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跟着节奏打拍子。叶惠美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周杰伦的外婆,以前总爱唱老歌,尤其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自己小时候,母亲就经常抱着她,一边唱歌一边摇着她睡觉。
“你还记得我爸吗?” 周耀中弹完一段,停下来,看着叶惠美,“我爸以前在乡下的小学当老师,会吹笛子,每次村里有庙会,他都去吹,吹《茉莉花》,吹《紫竹调》,我小时候总跟着他,他就教我吹笛子,说音乐能让人开心。”
叶惠美点点头。她见过周耀中的父亲一次,去年春节的时候,老人家来台北看他们,带了一把自己做的竹笛,还在客厅里吹了一段。那时候她还怀着孕,听着笛子声,觉得心里很平静。周耀中说,他父亲年轻的时候,本来想当音乐老师,可那时候乡下缺物理老师,他就改教物理了,可笛子一直没放下,退休以后,每天早上都去河边吹笛子。
“说不定杰伦以后会喜欢音乐呢,” 周耀中轻轻碰了碰周杰伦的小手,婴儿的手攥住了他的手指,很用力,“像我爸,像我,虽然我教物理,可还是喜欢音乐。”
叶惠美笑了:“喜欢什么都好,只要他开心。”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周杰伦,他又闭上眼睛睡着了,呼吸很均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美术课,有一次给学生讲色彩,说 “每一种颜色都有自己的声音,红色是热闹的,蓝色是安静的,绿色是温柔的”。那时候有学生问她 “老师,那白色是什么声音?” 她当时没答上来,可现在看着周杰伦,忽然觉得,白色就是他现在的呼吸声,很轻,很干净,像初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周耀中把手机风琴放回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他走到床边,帮叶惠美掖了掖被角:“你再睡会儿,我去给你熬粥,妈说要多喝点小米粥补身体。”
叶惠美点点头,看着他走出房门。走廊里传来他和周阿婆说话的声音,很轻,混着远处学生的笑声,还有风吹过爬山虎的声音。她又看向怀里的周杰伦,忽然觉得,这间小小的宿舍,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温暖 —— 有她和周耀中的爱情,有长辈的牵挂,有音乐的温柔,还有这个刚刚到来的小生命。
她不知道,这个现在还在襁褓里的婴儿,以后会成为华语乐坛的传奇,会用音乐打动无数人,会把中国风的旋律传到世界各地。她只知道,他是她的儿子,是周杰伦,是他们的希望。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慢慢照满了整个房间。墙上的挂钟 “滴答滴答” 地走着,声音很轻,像在为这个新生命伴奏。叶惠美抱着周杰伦,慢慢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她梦见自己带着周杰伦去淡江中学的操场,他牵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跑,手里拿着一支小画笔,在地上画太阳,画月亮,画星星,还画了一把小小的手风琴,说 “妈妈,我要像爸爸一样,会弹手风琴”。
醒来的时候,周耀中已经把粥熬好了,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碗走进来。粥冒着热气,香味飘满了房间。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坐下来,看着叶惠美和周杰伦:“粥熬好了,你慢慢喝,我去看看妈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叶惠美点点头,看着他又走出去。她拿起碗,喝了一口粥,很暖,从喉咙一直暖到心里。她低头看着周杰伦,他还在睡,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像是在做什么好梦。她忽然想起周耀中刚才说的话,想起他父亲的笛子,想起自己母亲的歌声,想起那把手风琴的旋律 —— 或许,音乐真的会遗传吧,从爷爷的笛子,到爸爸的手风琴,再到这个小小的生命,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他们连在一起。
她轻轻哼起《望春风》的旋律,声音很轻,怕吵醒周杰伦。哼到一半的时候,她发现周杰伦的嘴角动了一下,像是在跟着她哼。她忽然觉得,不管以后会怎样,只要有音乐,有家人,就足够了。
1979 年 1 月 18 日的台北,淡江中学的教职工宿舍里,阳光正好,粥香袅袅,一个叫周杰伦的婴儿正在睡觉,他的身边,有父母的爱,有家族的音乐基因,还有一个关于音乐的梦,正在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