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

沈述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

雨势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尾音，敲打着屋檐和窗棂。他收起伞，站在玄关，看着地板上自己滴落的水迹，和从江肆身上沾染来的、晕开的一片更深色的水痕，有些出神。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给他打伞？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紧握伞柄时，因长时间维持倾斜姿势而产生的细微酸胀感。鼻腔里，除了雨水的土腥气，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了烟草和雨水清冽的、属于江肆的气息。

他换了鞋，走进安静得过分的客厅。母亲昨天去出差还未回来，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及窗外断续的雨声。这种绝对的安静，本该是他习惯并享受的，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空洞。

他试图像往常一样，将自己投入题海，用公式和定理构筑起坚固的秩序堡垒。然而，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上，那些曾经清晰无比的符号和线条，此刻却显得有些模糊。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无法落下。

脑海里反复闪现的，是梧桐树下，江肆那双被雨水浸透的、茫然又脆弱的眼睛，是他微微发抖的单薄肩膀，是他最后那句沙哑的“不用你管”里，隐藏的无助和倔强。

还有，他朝伞心靠近的那微小的一步。

那一步，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却在沈述白精密运转的思维世界里，投下了一颗偏离轨道的石子。

他发现自己无法将这一幕简单地归类为“非典型心理样本观察”。那种心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轻轻攥了一下的感觉，陌生而突兀，超出了所有已知的情绪模型。

“视觉系统的异常聚焦……”他低声重复着自己曾经对林晓说过的话，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一种苍白无力的自我欺骗。

他烦躁地合上题集，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世界被雨水洗刷得干净透亮，霓虹灯在水洼里投下破碎而斑斓的倒影。

就在这时，他搁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两个字，连标点符号都吝于给予：

“谢了”

发信人的名字那里，空空如也。

但沈述白的心脏，却在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猛地、清晰地、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盯着那短短的两个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玻璃和电路，感受到发送信息那人别扭而笨拙的、一丝残余的温度。

他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只是将那个陌生的号码，默默地存进了通讯录。在输入姓名时，他停顿了片刻，最终，只打下了两个字：

江肆。

没有多余的标注，就像他通讯录里其他所有的名字一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名字，从被存下的这一刻起，就已经变得截然不同。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云层散开，露出后面清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