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千机的世界陷入一片混沌。
没有数据流,没有逻辑门,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尖锐的警报噪音。系统日志疯狂滚动着红色错误代码:
【严重错误:物理载体受损程度37%】
【未知毒素侵入循环系统,核心机能持续下降】
【逻辑模块与情感模拟器发生严重冲突】
【系统过载,即将进入强制休眠……】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感知到的最后一个清晰信号,是脸颊上滚烫的触感。那不是血,血是温热的。那种液体更烫,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一滴,两滴,落在他的皮肤上,仿佛要烙进他的核心代码里。
是陆雪衣的眼泪。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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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雪衣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机关术造诣,才将墨千机从那片混乱的战场中抢了出来。谷中的“千机阵”及时启动,逼退了幽冥道的残余势力。她顾不上收拾残局,也顾不上自己手臂上被划开的血口,将所有能用的保命丹药、解毒灵草,一股脑地用在墨千机身上。
他后背的钢针被小心取出,伤口敷上了最好的金疮药。但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身体冰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碧落黄泉”的毒性正在侵蚀他的经脉,连他最引以为傲的精密身体,似乎也在逐渐停止运转。
陆雪衣守在他床边,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
“墨千机……”
“木头疙瘩……”
“你醒醒……”
没有回应。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机的玉雕。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她的心脏。她不能失去他。这个认知清晰得让她浑身发冷。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个总是气她的、逻辑至上的“AI直男”,不知何时,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的胸口,试图捕捉那微弱的心跳。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记得古籍中记载过一种古老的急救法,谓之“渡气”。
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顾不得什么羞涩,陆雪衣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轻轻覆上了他那双总是吐出冰冷数据、此刻却毫无血色的薄唇。
柔软,冰凉。
她小心地、持续地将气息渡过去,试图温暖他冰冷的身体,唤醒他沉寂的核心。
一次,两次……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这不符合任何机关术原理,也没有数据支持。这纯粹是情感驱动下的、孤注一掷的尝试。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感觉到,被她紧握着的、他那冰凉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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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千机在黑暗的深渊中漂浮。
强制休眠程序试图修复受损模块,但进程异常缓慢。那些关于陆雪衣的、被加密隐藏的“非技术相关数据”,此刻却像病毒一样肆虐,干扰着修复进程。
无数画面碎片在他核心中冲撞:
她狡黠的笑容。
她气鼓鼓的脸。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她靠近时带来的温度和香气。
她流泪时,那双被水光浸染的、让他“计算失效”的眼睛……
这些碎片无法被逻辑处理,只能形成大片的、无意义的乱码。
然后,在无尽的混乱与黑暗中,他感知到了一股温暖的气流。
那气流带着熟悉的、属于陆雪衣的清新气息,强行注入了他的系统。它不像数据那样冰冷有序,而是带着一种蓬勃的、鲜活的生命力,温暖着他逐渐僵冷的代码,冲刷着那些肆虐的毒素乱码。
这感觉……无法计算。
这行为……不符合任何已知急救协议。
但这股温暖的气息,像是一把钥匙,强行撬开了他紧闭的感知大门。
【检测到外部生命能量输入……】
【分析能量属性……失败……】
【核心温度开始回升……】
【强制休眠程序中断……】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动。
紧接着,更多的感知如同潮水般涌回。
他感觉到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感觉到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滚烫液体的触感。
他感觉到……唇上那无比真实的、柔软的压迫感和渡来的气息……
墨千机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进行一场艰难的系统重启。
他极其缓慢地、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然后渐渐聚焦。
他看到了陆雪衣近在咫尺的脸。她的眼圈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烟尘,头发也有些凌乱。此刻,她正保持着俯身低头的姿势,柔软的唇瓣还贴在他的唇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他的突然苏醒而震惊地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后知后觉的羞涩。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
陆雪衣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直起身子,脸颊瞬间绯红,连耳根都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解释:“我……那个……你刚才没呼吸了……我……我看书上说……”
墨千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系统刚刚恢复基本运行,大量的感知数据和未处理的信息流拥堵在一起。后背伤口的剧痛,体内残余毒素带来的麻痹感,以及……唇上那挥之不去的、柔软温热的触感,还有她此刻通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
所有这些变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他从未处理过的、极度复杂的局面。
逻辑核心试图分析“渡气”行为的医学原理和效率,但算力被那个未命名进程完全抢占。
那个进程只是在反复回放刚才睁眼瞬间看到的画面,并在他核心深处,激起一波强过一波的、无法被定义的剧烈涟漪。
他看着陆雪衣,看了很久。
然后,他用一种因为虚弱而愈发低沉、却清晰无比的声音,问出了苏醒后的第一个问题,一个完全不符合他风格的问题:
“三姐,”他问,“你刚才……是在对我进行‘人工呼吸’吗?”
他的语气里,没有调侃,没有羞涩,只有一种纯粹的、研究者般的探究。
然而,那双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清澈依旧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